‹ 上一主题|下一主题 go 回复: 57 | 浏览: 21933 |倒序浏览 | 字体: tT
坏坏妈妈

四年级

Rank: 8Rank: 8

宝宝生日
2008-05-01 
帖子
71 
第二十二章 替身

  炎热的六月天,无情回到凉爽的山里去了,张丰却必须在酷热中煎熬,越是不想出门,越是有更多不得不出门的事情。
  朝中关于伐晋的讨论越来越激烈了,虽然只得到慕容垂、姚苌等少数人的支持,苻坚仍然决意迈出统一天下的最后一步。以苻坚的弟弟平阳公苻融和太子苻宏为代表的反对派对慕容垂等人切齿痛恨却又无可奈何,只有想方设法地劝阻苻坚,苻融、苻宏、秘书监朱彤、左仆射权翼这些平日深得苻坚信赖的大臣轮流出场,到最后甚至连宠妃张夫人、宠僧道安和苻坚疼爱的幼子苻诜也被动员起来去劝皇帝不要急于出兵,王猛的临终遗言更是不知被搬出来多少次,但苻坚心意已决,任谁劝都没有用,断然下令在全国范围内征招精锐甲兵万,百姓每十丁出一兵,富家子弟年二十岁以下的少年,凡有才勇的都拜为羽林郎,并决定亲自率兵渡江南征。太子为此日夜忧心,脾气也越来越大,张丰不敢再偷懒打混,只得兢兢业业地上自己的班。虽然皇帝的意志似乎无法动摇,但毕竟正式出兵的命令仍未下达,所以反对派们仍然没有放弃努力,苻坚对于大臣们如此顽固的反对也很郁闷,曾经非常激奋地说:“我百万大军,投鞭于江,足断其流,何患晋之不亡。”
  各种信息听在耳朵里,也引起了张丰的警惕,她记得历史上的“淝水之战”就是前秦对东晋的战争,而那句“投鞭于江,足断其流”,更是让她确定了将要进行的,就是那场导致前秦覆亡的战争。辛情喜欢记成语,那次替学生温书,正是因为看到“投鞭断流”这个新成语,以及知道了“风声鹤唳”和“草木皆兵”这两个成语的出处,才使她把“淝水之战”这个历史事件记得比较清楚。
  “这么说来,太平的日子这么快就要到头了吗?”张丰无奈地想。她还记得淝水之战后,秦政权将迅速瓦解,北方将再度陷入分裂和混战。如果有可能,她真的愿意阻止这件事的发生,毕竟,乱世中的和平是那样难得,能够多维持几年也算是造福苍生了,问题在于反对已是无济于事,那么多重量级的人物都不能改变苻坚的心意,她一个人微言轻的太子洗马又能做什么呢?战争既是不可避免,对于战争一窍不通的张丰又无力改变战争的结局,做一个言无不中的预言家来取信苻坚进而劝阻他出兵倒是一个好主意,可张丰对历史的了解太过粗疏,显然也当不了一个出色的神棍,否则倒不愁没人支持她。
  “这仗要怎么打,才会让万败给万呢?而且还是惨败?”
  对于这一点张丰也很想不通,但她可不敢拿这个问题去请教别人,因为虽然有很多人反对这次出兵,可并没有人认为他们会打败仗,而只是觉得目前还没有能力一举灭晋,这时出兵徒然劳民伤财罢了,如果这时张丰敢下必败的断言,一定会以妖言惑众和扰乱军心的罪名被抓去砍头的,所以张丰也就只好一边心里疑惑,一边积极地深挖洞广积粮,备战备荒了。
  制伞、洁具、冰鞋、服装、旅行背包和雨衣,全部加起来,年收益有近十万,至于彭家瓷器的设计师一职,张丰已经没有时间做这份兼职了,那一份收入也就没有了。针织品是所有作坊中收入最多支出最少的行业,仅这一项,就占了总收入的三分之一强。算起来钱是不少,但无情和无悔两人今年烧钱也烧得很快,两个刚组建的商团都开始起步,只有投入没有产出,所以帐房先生那里根本没有什么余钱,面对如此现实张丰幽幽慨叹:“地主家里也没有余粮啊!”
  没想到殷诺居然能够领会这种后世幽默,听了张丰话之后很配合地呵呵笑,张丰如遇知己,很高兴地跟殷诺一起笑了一阵,才说:“看来还得广开财源才行呢。绿儿弄的那个理发店也不知道能不能赚钱。”
  夏绿似乎很享受为人师的乐趣,这一阵子都在很勤奋地教授学徒,府中男女仆役的头发无可避免地被修理了个遍,当然并不会剪得很短,反而可以享受到洗头加按摩的服务,所以倒是个个乐意被修理的。店铺是程兴找的,就在自家服装店对面,别说,这小子还挺有头脑——既然理了发,当然也要换装,顷刻间就可以完成全新大包装。可是这样各干各的,这两个人并没有增加多少相处的机会,前世今生第一次做媒,张丰岂能甘心自己一番成人之美的美意付诸东流?于是在程兴指挥人手装修店铺期间,张丰便时常带着夏绿去指手画脚一番,临了扔下夏绿自己走人。这样为两人创造了多次机会,到店铺开张之前,张丰私下问夏绿有没有把程兴拿下,小女孩居然带着满脸沮丧,羞羞答答地说,人家程侍卫那样出色的人物不会看上我的,听得张丰很是无语。对于谈恋爱,张丰也仅有一次半的经历而已,并没有多少经验可以传授给自己的侍女,更何况不同时代的恋爱可能谈法也不尽相同,这样算来她就更没有资格教别人了。不过张丰想事情也许并非像绿儿想的那样,也有可能是绿儿表达得太含蓄,而程兴在感情方面又太迟钝了,只好有机会的时候再帮绿儿探问一下。
  理发店热热闹闹地开张了,生意也还不错,可是好景不长,仅仅两个月之后就开始门庭冷落车马稀了,原因很简单,客源有限,即使长安所有大户人家的门童全都打扮成那样,理发的人数也没有多少,更何况并不是如此呢,而那些已经理了短发的人,对保持发型似乎也并不怎么在意,只求大致不错就成。客源不足的问题按说是可以想得到的,只是这个开理发店的主意不过当初在饭桌上随口说出来的,加上张丰开各种店开得太过顺利,这个主意又很新鲜,这种小生意大家也没怎么放在心上,所以才会出现这种虎头蛇尾的尴尬局面。看着夏绿站在自己面前愁眉不展地自责,张丰少不得要替她想办法,建议她把主营业务由理发改为洗发,分男女两个部,女部增加化妆和盘发,并兼营化妆品。定下了业务范围,接下来是宣传和培养客源,把那些原本在家里洗发化妆的有钱人拉到店里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除了殷勤的态度和舒适的按摩之外,还要有一些他们在自己家里绝对没有的东西,那就是可以把头发洗得特别清爽顺滑的洗发水,为了保住独家秘方,张丰请教郎中之后在洗发液中加入了一些气味清新的草药来掩盖主要原料的气味,配制出了草香型和花香型几种洗发水,装在小口的瓷瓶中,绝不给客人细看,也不外卖,以保持它的神秘性。
  依靠着大力的宣传,优质的服务,尤其是特别的按摩手法和神秘的配方,生意渐渐红火起来,由于擦干头发所需的时间较长,绿儿大掌柜还特意准备了围棋、跳棋、书籍等消遣工具,很受客人的欢迎。只是女部的生意却依然清淡,其原因一则化妆的技艺是那些贵族女子从小修习的科目,可以说每人都有自己的心得,而且有专习此艺的婢女为她们修饰妆容,所以她们并不稀罕店员的服侍。二则大户人家的女子对于礼教也看得重些,当时对妇德的要求虽然并不像后来那样严苛,但大户人家的女子仍是不会轻易地抛头露面。所以要想把这些深闺中女子吸引到店里来,只靠洗发水是不够的,不过再加上特别的化妆术估计就差不多了。相对于自然妆,彩妆当然是太浓丽了,但和当时用花黄和花钿装饰脸面的女子相比,彩妆的艳就是可以接受的了,所以张丰运用自己的美术基础,结合后世的彩妆技法和当时的审美习惯,在自己和夏绿的脸上涂涂抹抹,创造出了自已和夏绿能够同时接受的改良彩妆画法。大功告成之后,张丰放心地交给夏绿,自去忙别的事,不料夏绿在向她的手下示范新妆画法时,却把好好一张脸画成了女魔,不但毫无美感,简直能吓死人,不用说还得向张丰求助,可张丰一个“大男人”家,总不能教女孩们化妆吧?那有多破坏形象!张丰就说算了,反正男部的生意很好,大不了不赚女人的钱罢了。但夏绿做老板做得越来越投入了,简直已经钻进钱眼里,想象着那美丽的妆容一旦推出将会是怎样财源滚滚的景象,她就觉得一枚枚的铜钱正令人心疼地从自己的指缝里溜走,她就忍不住地一遍遍恳求张丰想想办法,张丰只好一遍遍地教她,但不知怎么回事,在女红方面很厉害的夏绿在化妆方面可说是毫无天赋,美美的精灵妆经她的手画出来就成了妖魔妆,淑女妆能画得像媒婆,看得张丰哭笑不得。
  “算了吧绿儿。你要赚那么多钱干什么,反正赚来的钱都是公子我的,又不归你。”张丰说。
  “绿儿也不需要钱用。可是能为公子赚钱说明绿儿有用,若能让公子高兴绿儿也就高兴了。”夏绿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被剥削得很可怜,口气中反而透着自豪。
  “公子,您再教一遍,我就到一旁自己练习,保证不再打扰您。”夏绿不好意思地再次央求。
  张丰真是被她的锲而不舍打败了,长出一口气说:“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另想办法,好不好?”
  “好好好,当然好,知道您嫌我笨,可我也学得很辛苦呢。”夏绿对着张丰无奈的花脸嘻嘻一笑,“公子昨天换下来的衣服还没洗呢,我去洗衣了。”
  张丰做事的习惯是做一件了一件,所以尽管还有很多其他的事等着她,她还是暂把其他事放一边,专心为眼前的事想个解决的办法。要教会绿儿化妆是件很难的事,而她又不想以现有的身份出面授徒,怎么办呢?她无意识地盯着面前的铜镜,开动脑筋苦苦思索,灵感的火花却迟迟不肯光顾,没办法,这种事跟感情一样强求不得,于是她打算运用郝思嘉的格言明天再想,精神放松之后,铜镜的映象提醒她自己的一张花脸还有待打理,张丰起身洗脸,嘴里嘀咕着:“臭绿儿,越来越坏了,也不提醒……”
  骂着骂着,张丰忽然住了口,重新回到铜镜前端详着自己被绿儿画得面目全非的脸,然后就笑了。
  夏绿哼着歌,在后院的井边洗衣。作为张丰的近身侍女,除了打理张丰的贴身事务,象洗衣,打扫房间,梳洗这些事,其他府中的事她是可以一概不理的,在其他的仆婢眼中,绿儿是毫无疑问的宠儿,对她都很巴结,她虽然并不因此而盛气凌人,但心里面还是颇有优越感的,特别是现在她还替府里打理着一家颇为赚钱的店铺,心里可就更骄傲了,不过她很清楚自己的地位从何而来,对于自己的职守从来不敢轻忽,因此当她看到一个面生的女婢向她走来时,便立刻变了脸,站起身厉声呵斥道:“你是哪儿来的!?怎么到处乱闯!?没规矩!”
  她冲到女孩的面前,用一只湿淋淋的手指着她,一顿劈头盖脸地问道:“你原是干什么的?到这儿来干什么?谁让你进来的?噢——,脸上画成这样,——是谁给你画的?冬雪吗?是不是她让你跑来让我看?这死女子倒聪明,可就算这样你也不能没头苍蝇似的乱撞啊!——哎,你是哑巴吗?怎么一声不吭的?”
  “因为姐姐说得都对,我无话可说。”被骂的女孩操着洛阳口音语气温柔地回道。
  夏绿见她乖巧温顺,倒不好再疾言厉色,只说:“以后不要再这么没规矩的乱闯了知道吗?不然我一定会让殷先生把你赶出府去,出了张府,你会后悔一辈子的。你是新来的吗?”夏绿边说着话,边带着她往外走。
  “是嘞。”
  “叫什么?”
  “叫辛情。”
  “名字还不错。冬紫的手下都是冬字打头的名字你知道吧?都是公子赐的名呢,秋橙手下的女孩也有一些是秋字打头的,不过后来府里的人口越来越多了,公子也就不耐烦为每个人取名了,你呢就只好用现在的名字了。”
  辛情看夏绿颇有替她不能得到公子的赐名而惋惜的意思,便说道:“名字为父母所赐,能够不改还是不改的好。”
  “哼,有多少人还记得父母所赐的名字了?就是父母给取的名字用起来也不见得让人高兴。”夏绿扭脸打量了一下辛情:“看起来你以前的家境不错,给你说这些你也不会懂。”
  夏绿因为话不投机,对辛情的好感大打折扣,不满地瞅她一眼,突然说:“哎,你身上的衣服哪来的?”
  辛情嘻嘻一笑道:“从你箱子里拿的。”
  “你怎么敢——,公子?”夏绿冲口而出的训斥说了一半,才反应过来刚刚听到的是张丰的口音,连忙住口,不敢置信地辨认着眼前的人是否真是她的公子。
  “真的一点也没认出来吗?”张丰笑笑的问。
  “仔细看还是能看出点模样来的,只是绿儿怎么想得到——”夏绿从傻眼状态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这是我的新身份,不过不是冬紫的手下,而是你家公子聘请的化妆师,特准住在梅院,可随意出入前后门。绿儿,在你家公子的工作间隔壁,给辛姑娘收拾一间卧房。”
  “诺。”夏绿会心一笑,一本正经地施礼应诺。
  “陈侍卫!”张丰对着外面扬声喊陈援。
  陈援听到张丰唤他,很快地进来,看到厅中只有绿儿和一个陌生的女孩,并不见张丰的影子,他心里疑惑着这个女孩是怎么进到内院的,但因为张丰在找他,不便耽搁,心想等见过张丰之后再来问明好了,于是脚步不停地走过两人,向张丰的工作间走去。
  “陈侍卫。”张丰开口唤住他,迎着他怀疑的目光,张丰继续用普通话说道:“我叫辛情,是你家公子聘请的化妆师,张公子让我转告你,他正在房里练气功,请你为他护法,别叫人打扰了他,以免走火入魔。现在我和绿儿姑娘要去理发店,请你叫谷雨准备车送我们过去。”
  陈援看着张丰眼睛里闪烁的笑意,听着她用那种特别的口音说着些明显是玩笑的莫名其妙的话,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于是很配合地说:“我明白了,不会让人打搅到公子的。不过谷雨被殷先生叫去做事了,我另外找人送两位可好?”
  张丰看了夏绿一眼,说:“让人看看程侍卫可有空,如果他不忙的话就说公子让他送两位姑娘一趟。”
  接下来的半个月,张丰有空的时候就去理发店指导店员们化妆的技巧,教她们怎样调和色彩,怎样修饰面容,要用怎样的步骤才能达到最佳的效果等等,店里面很少女客光顾,所以女部的店堂就成了课堂,几个女孩互相在对方的脸上涂涂抹抹,玩得不亦乐乎,不过女孩们的热情并非完全出于女性热爱装扮的天性,程大帅哥的旁观也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谷雨现在带着些人在傲雪园修建秘室,程兴因为和绿儿一起掌管理发店的事务,就顺便暂时充当了车夫和侍卫,他似乎对化妆很有兴趣,在店里的一半时间都站在一边旁观,估计是习惯了,他对女孩们送过来的或明或的秋波总是安之若素,从来没有露出过一点局促的样子。绿儿其实在店里并没有多少事情,一来徒弟们的技艺渐渐熟练了,二来剪发的人也比较少,但只要有程兴护送,她是每次必去的,张丰教女孩们化妆的时候,也总是有意无意地跟程兴一左一右地站在张丰身后,形成一堵火墙,好在她总是体贴地替张丰打着扇子,否则张丰早就动口赶人了。
  这天,店里来了一位衣着华贵,面相严厉,体态偏胖的中年女子,姑娘们帮她洗了头,让她坐在椅子上替她擦干头发,张丰就跟她聊起了天,夸赞她的头发乌黑柔顺,皮肤细腻光洁,因为张丰所说的正是她引以为傲的,所以她显得很高兴,张丰便进一步示好,表示愿意为她提供一次免费的化妆,那女子就同意了。
  化妆完成后,她看着镜子中自己那张变得柔和的脸满意地笑了。于是张丰接着推销其它商品:
  “夫人,我们丰裕记的服装店里有最新设计的合体内衣,不知您有没有兴趣看一看?”
  然后,张丰先是卖给她一件束腰胸衣,然后让她换掉了系带子的大裆裤,最后连外裳也一并换掉,倒不是一定让她买,只是她自己穿上了就舍不得脱下来,所以最后就全部买下来了。
  跟着张丰的夏绿和冬雪,被张丰的手段震得目瞪口呆,送走客人回到店里以后,两人叽叽喳喳地把服装里的事讲给其他人听,尤其是冬雪,把张丰的体贴周到不动声色和那位客人的财大气粗学得个惟妙惟肖,姑娘们听着她们绘声绘色的讲述都笑翻了。
  “辛娘子,你够厉害的啊!”
  “这就叫杀人不见血。”
  “那位夫人走的时候想必钱袋就只剩两层皮了吧?”
  “何止啊,你没看见服装店里的伙计跟在那位夫人的车后面吗?她花光了带来的钱,还欠了店里三十铢,所以让伙计跟她回去拿。”
  “好手段!”
  “真狠心!”
  “蛇蝎美人!”
  这一句形容出来,把所有人都逗笑了,张丰无奈道:“这只是一次平常的推销好不好?也能让你们大惊小怪成这样,事实上这是一次让利销售,受惠的是她,吃亏的是我,她以后说起来不定怎么乐呢,你们倒把我形容得像是扒皮鬼似的。”
  “辛姑娘,此话怎讲?”
  听了张丰这番话,连程兴也忍不住插话了。
  “是啊是啊,你这样说是不是太强词夺理了?”其他人也接受不了这种说法。
  “强词夺理?我为她化妆是免费的对吧?我为她挑选衣服也没有收她一分钱,要知道,一个优秀的形象设计师要价是很贵的。”
  “这是什么歪理?要知道,服装店也是我们丰裕记的,你又不是照顾别人的生意,卖自家的货,当然要让客人满意才行,店伙替客人挑选满意的衣服是应该的,从没听说这也要收钱的。”冬雪最是伶牙俐齿,说话也最是不客气。
  “既这么说,那我问你,有几个店伙能把一个并不出色的人打扮得既得体又美丽的?能让一个喜欢吹毛求疵的人心甘情愿欢欢喜喜地掏空腰包,这也是一种才能,而且是一种很值钱的才能。”张丰得意地说。
  “不害羞!”
  “大言不惭。”姑娘们嘻嘻哈哈地取笑张丰。
  “你们看着吧,过不了多久,有的是人拿着大把的银子请我为她们挑衣服。”张丰扬着脸,皱起鼻子,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引得姑娘们又是一阵笑。
  “你们还别笑,你们是没见着,那位夫人经辛姑娘的手一打扮,真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就象辛姑娘说的,又得体又美丽,看起来也年轻好几岁,以后说不定真有人掏钱请姑娘进行‘形象设计’呢。”还是绿儿最忠心,也最有见识了。
  “这话也是。下次我也试试看能不能掏光客人的钱袋,我冬雪的眼光也不差呢。”对这一点冬雪也很服气。
  “这种招数也不是对所有人都能用的。”张丰听了冬雪的话赶紧解释,她可不想把这帮女孩全部变成面目可憎的捞女。
  “对那些财大气粗的人可以用,只要花得值,他们不在乎这些小钱,但多数人花钱都是需要精打细算的,如果一个只准备买一件上衣的客人,在买了上衣之后,你却暗示她现有的下裳和新买的上衣不配,最好再买一件新的下裳,可是实际上她并没有多余的钱,买吧,这项开支不在计划之内,不买,就会现出囊中羞涩的局促,遇到这种情况,任谁都不会高兴吧?——你想想,人家拿钱来给你赚,你却让她难堪,以后人家还会再来光顾吗?”
  “倒是噢。”
  “对呀。”
  对于张丰的这番话,大家倒是深以为然。
  张丰继续说道:
  “每个人在花钱的时候,都会觉得自己很阔,哪怕只是买一个粟米饼呢,当他掏出钱来的时候也会觉得很骄傲,——所以花钱是一种享受,作为商家,若想赚钱就不能破坏别人的享受,反而要通过周到细致的服务、礼貌诚肯的态度等手段,让他在花钱的过程中得到更大的满足,这样,才能赚到别人赚不到的钱。”
  “辛娘子,你真厉害啊。”
  “辛娘子,你怎么懂得这么多?”
  张丰露齿一笑:“推已及人罢了。拜托你们,不要再叫我辛娘子了。”
  “偏叫辛娘子。”
  “新娘子。”
  “新娘子。”
  “绿儿姑娘,还有程掌柜,看看她们都快疯到天上去了,你们也不管管她们。”
  “还不是被您惯的。”夏绿在哄笑声中悄声埋怨张丰,然后对着那群嘻哈一气的姑娘笑骂道:
  “行了你们,就知道闹,正经事全都忘到了脑后,实话跟你们说,辛姑娘并没有多少时间教你们,现在不好好学技艺,以后只好当个没用的废物。”
  掌柜的发了话,女孩们不能不给面子,于是收敛了玩闹的态度,问夏绿怎么回事。
  “让辛姑娘来指导你们,是我向公子求了好久才求来的,辛姑娘还有别的事要忙,过几天就不再来店里了。你们还是趁着现在多学点东西吧。”
  张丰看着绿儿微笑,因为怎么看绿儿都象是个望子成龙逼着孩子学习的家长。
  姑娘们对于她的说教倒没有一点儿不耐烦,非常受教地向张丰请教刚才那例化妆的着妆技巧。张丰仔细地把要点讲给她们听,她们听得也很用心,要知道那个时候没有人会把自己的技艺无偿地教给别人,想学到任何一门技艺,都要付出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无偿劳动,因此她们都很珍惜每一次学习的机会,玩闹归玩闹,张丰每一次的讲解,她们都会很仔细地听,很努力地记,很积极地发问。
  “既然能把严厉的面相变得柔和,肯定也可以把柔和的面容变得威严了?那又该怎么样才能做到呢?”
  为了回答她的问题,张丰扯过身后的绿儿按在椅子上,一边在她脸上涂抹,一边讲解,一会儿之后,甜美的小姑娘就显出了一种干练的气质,女孩们打趣道:“果然更像个掌柜的了。”
  忙了半天,张丰累了,也饿了,伸个懒腰,正打算打道回府呢,那个总是不懂事的程兴却在这时请张丰也为他化个妆。
  “你呀,不用画,已经很完美了。”张丰瞅了他一眼,回绝了。
  姑娘们听了张丰的话偷笑不已,程兴红了脸说:“我是想请你把我化得威严些。”
  “辛娘子,帮他化嘛。”
  女孩们似乎很好奇程兴化妆后的样子,纷纷怂恿张丰替他化妆,连绿儿也肯求地扯了扯张丰的衣服,张丰没有办法,只好照办。
  程兴坐在了张丰的面前。张丰仔细地端详着这张几乎称得上完美的脸,呢喃道:“这让我怎么下得去手呢?”
  在张丰端详程兴的时候,女孩们却在摒息静气地看着张丰,所以张丰的话还是被听到了,女孩们不免又掩着嘴偷笑,而程兴的脸就又红了一次。
  张丰嘴里说着不忍心,手上却很快地动了起来,仍然是边做边讲,一刻钟之后变魔术似的把程兴变成了一个英俊而成熟的男人。

坏坏妈妈

四年级

Rank: 8Rank: 8

宝宝生日
2008-05-01 
帖子
71 
回复 qwfylily 的帖子

第二十五章 红尘 (一)

  苻宏对苻印说他不相信张丰会蠢到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和前途开玩笑,说这话的时候他原本只是为了显示自己是一个贤明大度的太子,心里其实是充满猜忌和恼怒的,但话说出来之后,心中却豁然开朗:对啊!我是当今的太子,未来的皇帝,论权势比慕容垂大,论名声不比慕容垂差,自入太子府之后,本王对他礼遇有加,不到两年的时间已是名利双收,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布衣变成挤身上流的贵公子,他有什么理由冒着惹怒本王的危险同慕容家暗通款曲?这根本就说不通。不过苻宏仍然让人暗中去查一下苻印所说的事,对他来说,光是不背叛是不够的。
  命运被别人捏在手上掂量的张丰,却浑然不觉自己正在遭受别人的算计,她受人请托要为一个女客化妆,早来了一会,此刻正在“红窗”和几个女孩说笑。
  “辛娘子,新郎倌来了。”看到程兴进来,女孩们吃吃笑着低声调侃张丰。
  辛情哪肯被她们笑了去?眉毛一挑,音量不减地回敬道:“这话是真心的?我是无所谓,我只怕果真有那么一天时,你们这些人的心会在我面前碎一地,倘若我一个不小心摔一跤,到时扎出满脸的麻子,倒叫你们这些口是心非的丫头拍手称快呢。”
  听了这个话,姑娘们不依地正要收拾她时,恰巧张丰约的客人上门了,姑娘们只得放了她,辛情却冲她们做了满含得意的鬼脸,在姑娘们含笑的切齿之中跑去招呼客人了。
  简单地问候过后,张丰一边打量着客人,一边问起她的要求。这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肌肉松驰面色枯黄,却出人意外地穿着一身艳丽的衣裙,虽然天气已经很冷了,她却只是穿着三四层单衣,堆叠的丝绸看起来飘逸而美丽,却益发衬出她容颜的苍老憔悴,她带着一丝羞赧和哀肯,说出她的要求:让自己的面容配得上她身上的衣服。
  这是一个无法完成的任务,店里的女孩听了她的话都面露惊诧和无奈,张丰本想婉拒这种无理的要求,可是看着她眼里的哀肯和歉意,还是把即将出口的拒绝咽回到肚里,沉思半晌后,她决定试一试戏妆,那种用粉红、白和黑画成的花旦妆,她向客人道:“夫人,我可以试着达成您的要求,但不一定成功,您愿意试一下吗?”
  “我愿意。”她用带着歉意的眼神看着辛情微笑了一下。
  “妆成之后,远观也许会很美,却不一定禁得住近看,这样也可以吗?”辛情再次轻声说明。
  “那样就足够了,难为你费心。”
  张丰细细端详她的面容,底版不错,眉目口鼻的轮廓都很好,她曾经在纸上画过旦妆的脸谱,在脸上画应该也能应付,现在的关键问题是把她脸上的皱纹去掉,她也知道唱戏的人是用布条把松驰的皮肤推到额头上勒紧后再上妆的方法,只是没实践过,只好拉过一个女孩当试验品,找出诀窍之后再用在客人身上。
  程兴坐在角落里默默看着辛情忙碌的身影,觉得她是那么与众不同,她对待客人的态度和别的女孩一样亲切而谦恭,却看不到丝毫的卑怯,不像其他店员一样总是对那些身份高贵的客人陪着小心,她打量着客人的眼光应该是锐利的吧?只有把每一个缺陷都看在眼里,才能得到完美的修整不是吗?可她的目光却那么柔和,不见一丝挑剔的刻薄,她对待那些店员的态度也很亲善,虽是她们的师傅,却从不自恃身份,毫无倨傲之色,她是温柔的,同时也是机灵的,她是骄傲的,同是又是谦恭的,她那样自然,而且温厚,他觉得她天生就是公子所说的那种真正高贵的人。她说话的声音也很特别,用那样柔软的语调说出来的洛阳口音,听起来简直令人心醉。最爱看她工作时的样子,那么认真,那么忘我,那么沉静,那么美!想起她灵活的手指在自己脸上擦过时心悸的感觉,刚才那些女孩们低声的笑语他是听到了的,那样的联系让他心中窃喜,继而想到她对自己的拒绝,心动变成了心痛,他的手抚上心脏的位置。这算不算报应呢?他想,在自己把许多女孩的示好当做扰人的麻烦之后,自己的表白也被人毫不在意地拒绝了,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现世报吧?心绪翻滚着,他的目光却仍然跟随着她的身影,捕捉着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他能够见到她的机会并不多,所以他要尽可能多地收集她的影像,丰富他的记忆,好在看不见她的日子里慰藉自己的想念。这时他看见她终于释然一笑,眼睛里的欣悦闪着眩人眼目的光亮,那个老丑的女人已经站起,举手旋身轻轻舞蹈,配上那张被画得艳丽却优雅的面庞,竟然有着动人的美丽。
  女人从袖袋里掏出一对镶嵌着珍珠的银耳环递给辛情:“我没有足够的银钱,就用这个抵化妆的费用吧,请收下。”
  辛情接过来看了看,她不知道首饰的价值,却也猜得到可以抵过化妆的资费还有余,但她却没有收下,只是把玩片刻便亲手戴在女人的耳朵上,端详了一下说道:“和您很相配。”
  女人过意不去,欲摘下来还给辛情,被她坚决地拦住了,说道:“郭博士是我家公子最好的朋友,您是郭夫人推荐来的,公子吩咐,可以不收您的化妆费。”
  女人谢之再三方才走了,送走客人,辛情在火边暖了暖手也准备离开了,程兴走过去叫住了她。
  “化妆是吧?”不等他开口,辛情已经替他说了出来,他只好点点头承认她猜对了,本来他更喜欢私下去找她,但最近越来越难找到她了。
  辛情叹着气说:“知道吗?给你化妆是件痛苦的事,因为这和我的理想相悖。”她让他坐在凳子上,端详他的面容,眼睛里满是赞叹和欣赏:“多么完美的一张脸,我要做的却不是增色,反而是遮掩。哎,把眼睛闭上。”辛情受不了他那种似痛楚又似含情的注视,只好要求他闭上眼睛。他的意思她懂,可是,既便不是为了绿儿,也没有和慕容冲的两年之约,她也不会接受他的感情,因为在她眼里,他还只是个孩子罢了,虽然漂亮得令人迷醉,可是她对他的感情是和对裕儿一样的,爱情?对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产生爱情?依她的心理年龄,即便是想一想已经让她觉得是罪恶了。所以程兴的痛苦她无能为力。
  匆匆化完程兴的妆,张丰很快离开了红窗。天气真冷,可是那些只要风度不要温度的人们,宁可吃药也不肯穿绵衣,还好现在有了紧身的线衣,再穿几层单衣也还抗得住,可谓即保住了温度又不失风度,所以线衣销售情况非常好,可是张丰却觉得那种穿法仍然不够暖,不顾众人的嘲笑坚持穿着厚厚的绵衣,这种穿法是只有老人和孩子才有的,而且就算老人和孩子也并不是都肯穿的,年轻人穿成这样的,大概在全长安城就只有张丰一人了。辛情不能穿得像张丰一样,那样的话就太显眼了,所以张丰决定让辛情出个远门,暂时消失。
  到家换了衣服,又喝了杯热茶,张丰朝鸽棚走去。经过半年多的训练,鸽子们已经可以飞三百多里。就快过年了,张丰决定让鸽子送信给无情和无悔,让他们回来过年。
  “公子来了。”张扬看见张丰来了,开心地招呼道。
  “忙呢。”
  “不忙,我做了几个哨子,公子看看?”
  “鸽哨?好东西。让我试试。”放在嘴里吹了一下,听起来并不响,可是张丰知道这种声音可以传得很远,适合鸽子特别的听力。果然,听到哨声,远远近近的鸽子先后飞回,纷纷停驻在鸽棚和张扬的肩上。
  “鸟王,挺厉害的啊。”张丰夸赞道。
  “嘿嘿,您过奖。这只就送给公子玩吧。”
  “那就多谢啦。”张丰把玩片刻把鸽哨收进袖袋,这才说起正事:“帮我送两封信给无情和无悔。”说着拿出写好的两张纸条递给张扬。
  “好的,回信到时我会及时送给公子的。”
  “嗯。那你忙,我走了。”
  “送公子。”张扬躬身为礼,张丰不在意地摆摆手。
  刚进梅院,就见一个家丁着急地迎上来,叫道:“公子,有人去城外工场闹事,说我们私藏兵器,要进去搜,无愧队长带人守住了门不让他们进去,两下里正僵着,春红姐让我回来找公子。公子,您快去看看吧,要是打起来就麻烦了。”
  “好,你别急,有我呢,你跑了那么远路现在好好休息下。谷雨,快备马,你和陈援随我去工场。”
  由于报信的家丁是用两条腿跑回来的,所以三人快马赶到的时候,事情似乎已经结束,一小队官兵整好队正在离开,张丰没有搭理那些人,径直进入工场里,尹远上前为张丰带住马,扶她下来。站定后张丰询问地望向他的眼睛,他微笑着摇了下头,示意没事,然后和张丰来到一间布景精雅的小室,这是春红特地为张丰准备的房间,张丰来的时候很少,所以基本上是备而不用的,但每次走进来时,房间里都是新清洁净的,可见有人时常打理,张丰虽觉得无此必要,但心里却为着这样的体贴和爱戴而心喜,即便不常与春红见面,也因着这些细致的心意而对她产生亲爱之情,此时春红已经等在房里了,见到张丰进来忙迎上来激动地叫了声“公子”,表情颇为兴奋,张丰坐下,对她微笑道:“说给我听听吧。”
  “嗯。这一阵子,不是发现有人鬼头鬼脑地在附近转吗?护院家丁也加了小心着意防备,可二郎——嗯,无愧说,白天还好说,如果有高手在晚上潜进来查探却是防不胜防的,所以就叫我们白天编织,每天晚饭前都把织物和织针藏起来,晚上就缝衣服,为了迷惑对手,天气好的时候,我们白天也有一些人坐在院子里缝衣服,今天那些人来势汹汹地突然要闯进来搜查,真把我们吓坏了,幸好二……无愧拖住了他们一会,幸好今天天气好,派了几个人在院子里装样子,幸好每天藏东西已经藏得很熟了,不然真的来不及,那些人闯进院子里来的时候,我们才刚刚把东西收集起来,我和春桃提着袋子跑进洗手间,还没完全藏好门就被砸开了。我急得大叫一声端起一盆水对着他们迎面泼了过去,春桃趁这个总档总算弄妥,跳到我身边对着闯进来的人破口大骂,”说到这里春红忍不住地笑了起来:“公子不知道春桃有多泼辣,那个凶神恶煞似的男人被她骂得张口结舌,讪讪地朝门里扫了两眼就走了。后来那些人把工场里里外外翻了个遍,什么也没找到,就走了。”
  “我怀疑有人得了什么风声,那些官兵来这里搜查也未必真是公务,不然也不会那么好打发,他们并未敲诈勒索,也没搜刮财物,走的时候也没啰嗦,但冲进来时却很急,很可能是受人指使根本就是冲着工场来的。”尹远分析道。
  兴奋退去后,春红眼里也浮出担忧的神色:“公子,怎么办?”
  “停止编织工作,原料和工人分批撤走,尽量减少外出以免被掳,现在我们只能藏起来了。负责跟踪的人有没有什么新发现?”
  “有人看见苻印府上的管家和彭家的老二在一起喝酒,不知道这算不算异常。”尹远不确定地说。
  “这样啊。”张丰未置可否,心里却不平静起来,如果苻印收买了彭二的话,那么织物出自于张府就不再成其为秘密,她目前能做的也就只有把工人藏起来。如果彭二真的已经被收卖,不知道彭奕知不知情,她希望这件事彭奕没有参与其中。不过事情究竟怎样还不清楚,多想无益,张丰收拢思绪问道:
  “有没有人受伤?”
  “几个护院受了点小伤,不妨事。”尹远答道。话虽说得平淡,但张丰可以想见当时情况的紧张和危险,他们不能跟官兵武力相抗,为了给里面的人争取时间,想必他们是用血肉之躯阻挡了入侵者。
  “我们去看看吧,想必其他人也受了不小的惊吓,也要安抚一下。走吧。”
  “公子,你一路赶来也累了,先休息一下再去吧。”春红劝道。
  张丰一笑,“等下再休息好了。”当先走了出去。
  院子里,房间里一片狼藉,各种东西被扔得到处都是,工人们已经开始收捡整理,一边谈论着方才的惊险,有人惊魂未定,也有人兴奋不已,张丰用亲切镇定的态度解释着刚才发生的事情,毫无隐瞒地告诉他们那可能只是一场误会,但也可能是针对他们所掌握的秘技而来,让他们明白自己的处境,同时也表示出坚定的维护之心和关切之情,工人们再次感受到她的诚恳和关心,毫无拘束的向她诉说着自己方才的作为和心情,她时而夸赞这个几句,时而安慰那个两句,众人的情绪很快就被安抚下来。
  回城的路上,陈援说:“看得出来,他们都是真心地喜欢公子。”
  谷雨接口说:“那是,谁会不喜欢公子呢?”
  搜查事件就这样过去,没有人再朝张丰查问,张丰也没有去找谁讨什么说法,她不惯造势作态,也不擅一石几鸟的计谋,利用每件事做文章,从中谋取好处。她总是不耐烦这样的用心计,所以既然没有后续的麻烦,她也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照常地上班下班,吃饭睡觉,当然她也让人暗中去查何人指使,被人算计了总要知道原因才行,她是一家之主,不能因为怕麻烦就胡里胡涂地过。当然,能混的时候她也很安于混,比如混差。
  这天当值的时候,她仍然窝在值班室看闲书,努力提升自己的文学修养——她回家后总有一些别的事,通常没什么时间学习,所以总是拿衙门当学堂。那么难懂的书,好容易看出点味道,就有人来捣乱,说太子传唤,让她赶紧去。
  来到老板办公室,恭恭敬敬行了礼,太子态度和蔼地让她坐了,一边翻看着公文,一边聊天式地问道:“听说你跟平阳太守关系不错?”
  “是。”供认不讳。
  “听说为此被人传了许多不堪的闲话?”
  默然。
  “为何不离他远些?”
  “他待我以真心,我不能为了一些不相干的人冷落了朋友,伤了朋友的心。”
  “哦?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一个温和、风雅、有趣的人,和他相处令人如沐春风。”
  “是吗?那么你认为慕容世子又如何?”
  “我和他不算熟识,无从评价。”
  “不熟?听人说他送了一个贴身侍从给你,那是怎么回事?”
  “这个,说起来不算是他送的,是我冒昧夸赞他的家丁引起了误会,世子很慷慨,想是见我‘垂涎’他的护卫,就大方地送与我差遣。不过陈援只是世子府的府卫,并不是世子的贴身侍从。”
  “张卿喜欢收集奴婢的嗜好本王倒也略有耳闻,难道是慕容宝在你面前对那个奴婢做了什么令人发指的事,让卿又起了怜悯之心吗?”
  这话似乎有点诱供的味道,张丰知道他和慕容家不对盘,心想要不要就这么胡乱应了呢?算了,自己说的谎已经够多了,能不说谎的时候还是别说的好。
  “不是。”
  “那就是这个陈援真有些不同凡响之处喽?不知他有什么本事让爱卿‘垂涎’呢?”
  “他长得很威风,让人一看就不敢轻易惹他,而且他看起来又正直又稳重,让人觉得很可靠。”
  太子听了张丰孩子气的回答,唇角扯出了一个微小的弧度,继续问道:
  “你现在很依靠他啰?”
  “是,他确实就像看起来的一样可靠,为我挡下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我很依赖他。”张丰坦承。
  “你的义兄是慕容垂的掾史对不对?”太子这时已经停止了翻阅公文,眼睛看向张丰,口气也不再是漫不经心的,而是含了一丝严厉。
  张丰早已从太子的问话中嗅出了不平常的意味,虽然明知被怀疑了,却并不急于辩解,只是老老实实地说出实情,一付坦然无伪毫无心机的样子,在太子变了口气之后,张丰奉上一个较为凝重的表情,答道:“是。”
  “看来爱卿和慕容家关系匪浅啊。”
  张丰摆出一脸疑惑回望着苻宏作为回答。
  苻宏也回望着张丰一言不发,像是在衡量张丰的表情是真是假,张丰只好小心地问道:“殿下何意?”
  不料苻宏沉声道:“张丰!你想和慕容氏一起造反吗?”

坏坏妈妈

四年级

Rank: 8Rank: 8

宝宝生日
2008-05-01 
帖子
71 
回复 qwfylily 的帖子

第二十七章 情事(一)

  三年来,张丰虽然也颇吃了些苦,却一直没有太多的现实感。不同的穿着,不同的观念,不同的用辞,不同的娱乐,与过往生命中不同的生活方式,让她感到新鲜,虽然兴致勃勃的参与其中,却象在做客般,没有主人翁的自觉。当战争的氛围越来越浓,又亲身经历了一场要命的信任危机之后,她总算慢慢从恍惚中清醒过来,喜怒哀乐的情绪不再象隔了层什么似的缺乏真切的触感,而是象指甲划过皮肤一样留下划痕,有了真切的痛感。她终于把自己处身的地方当作了现实,把自己当成一个活着的人,从而恢复了凡人的敏感。所以她为殷诺的责怪而闷闷不乐,对深深依恋着她的裕儿有了骨肉同胞的归属感,对郭岱和方暴有意或无意的亲密碰触也产生了一丝男女有别的不自在,就连“思乡”的情绪也有了更多的惆怅。
  闲下来之后,张丰重新安排了自己的生活。早晨她还是起不了像裕儿和程兴那么早,但天亮之前也会运动半小时,上午和裕儿一起听课,作殷诺布置的作业,在太子府看了两年的书,她的古文程度现在总算勉强能跟上裕儿的进度。下午裕儿要学琴或画画,——张丰其实也想学,但她要处理一些事务,各作坊的管事有时会有一些生产和经营上的事要向她汇报,也有一些事需要她作出决定,有有时候还要亲自去作坊或会见客户,管事们见她有意多了解些作坊和店铺的情况,也就比往日跑得勤些,(——拿着比别处高得多的工钱认真作事的确是应该的,但是和东家多联络联络感情,让东家了解自己的辛勤和忠诚还是必要的,以前张丰对这些具体的事务都不怎么上心,难得现在肯问事了,那些精明的管事们又怎么会错过这种表现的机会呢?)这样一来张丰下午能闲下来的时候就很少了。每天傍晚之前的一个时辰,是程兴教裕儿练功的时候,张丰通常会坐在附近画一会画,而不是和他们一同运动,她给自己安排的晚锻炼时间是睡前半小时到一小时,因为这样能睡得暖和些。
  进入腊月后,过年的准备也就开始了,不过这些事并不用张丰操多少心,甚至连殷诺也不必象以前一样事必亲躬了,在张丰做了太子洗马之后不久,殷诺就另请了管家来管理府上的杂务,管家便被派往农庄,傲雪园的事务便多半落在了秋橙身上,殷诺反而不怎么问事,现在秋橙才是张府实际上的管家。所以他们的课程还在继续,不过人事往来总是比平时多些的,因此张丰也就不免时常被人从课课堂上叫出来。看到谷雨出现在门口无言地向殷诺行礼,张丰知道又有人找了,默默起身向殷诺行礼后走了出去。
  “什么事?”
  “平阳太守的信使求见公子,现在偏厅等候。”
  “哦。”
  “宋诚见过张公子。”
  张丰走进偏厅时,一个健壮的年轻人恭敬地身张丰行礼。这个人是慕容冲亲信,也是慕容冲对张丰的专用信使。
  “不必拘礼,请坐。你家公子可好?”
  宋诚却并不敢坐,只站在张丰面前一米外躬身答道:“我家主公很好。主公要到明年春天才能回京,因此差小人送一些土产来,是我家主公的一点心意,请公子不要嫌弃东西微贱。”说完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锦囊,双手举着呈给张丰:“这是主公给公子的书信。”
  张丰收下,却并不拆看,只说:“好的。你辛苦了,下去休息吧。谷雨,好好安置宋诚。”
  “是,公子。宋兄弟请。”
  张丰回到自己的居所,拆开锦囊,展开绢帛,对着那华丽“信封”“信纸”,透着微香的墨,华美典丽的词句不禁再次慨叹:这小子真是一华丽的人啊!
  感动是有的,心动就欠奉了。一年相处不了几天,又是在那样的情况下确立的“恋爱关系”,在一起时虽不免被他的魅力所诱惑,但一旦拉开距离,对慕容冲最初的印象就会回到张丰的脑海中:城门外面现嫌恶的脸和小河边木然的注视。的确,脏兮兮的叫花子没有几个人不嫌,没发育的小女孩的身体也确实没什么看头,如果是不相干的人,张丰会把这种行为当作正常反应,一点也不会计较,可是如果是自己将要托付终生的人,张丰就不禁会想:面对一个垂死的少女要有怎样的心肠才能完全无动于衷,只觉得嫌恶?面对一个全身赤裸的女孩要有怎样冷漠的性情才能完全漠视,不起一丝波澜?对此她并没有深想,但她的直觉却警惕着,提醒她不要被表象迷惑,所以她心里才一直有隐隐的抗拒。
  收起信,打开抽屉,里面另外几只同样精美的锦囊,一年间,两个月就会有一封信从平阳送来,除了信之外,还有一些吃的用的玩的,慕容冲一直在用他脉脉的温情和殷勤,提醒着张丰他这个未婚夫婿的存在。张丰微笑着抚摸那些锦囊,低语道:真是个浪漫的人哪。又想:都说距离产生美,为什么到了自己身上就不适用呢?难道说是因为慕容冲近距离看起来太完美了,没有给人留下想象的空间?
  随手列了一个回礼的清单,打算回去接着上课,下课后交给殷诺,路上忽然想,这种小事似乎也用不着麻烦殷诺,到时别因为是自己亲手交给他的又让他亲自去忙这种琐事,不如交给秋橙,让她看着办就好,因此拐向竹风院。
  竹风院除三间正房作了客房外,其他的几个房间被张丰分给了几个亲信住,张府所谓的“四婢”“四卫”,除了夏绿和无情的房间是在梅院,程兴陪裕儿住在松风院,其余五人的房间都设在竹院。说起这“四婢四卫”的称号,真的是名不符实,四婢中春红因为是张府最早的侍女,夏绿是张丰的贴身侍女,秋橙因为稳重干练而出名,冬紫是张府第一气质美女,琴棋书画唱歌跳舞无一不能,虽然四人中春红作了工场的场长,秋橙是张府的二管家,冬紫现任二公子的艺术教师,只有夏绿是伺候张丰的侍女,但另外三个好歹也称得上是“婢”,叫法总归也不算错,但那个“四卫”的叫法却真是太没道理了,最早买来的三个男孩无悔、无愧(尹远)、程兴,加上那个游侠无情,除了程兴做了几个月张丰的侍卫之个,另外三个人一天的侍卫都没做过,对外自我介绍的时候居然不约而同地自称是张丰的侍卫,买来的三个人这么说勉强也还说得过去,毕竟当时是以侍卫的名义买的,可是无情这个居于幕后不能见光的家伙又凑的什么热闹呢?侍卫会有一个商号的掌柜更有面子吗?真是令人不解的状况。
  在竹风院常住的人只有秋橙和冬紫,其余的仆婢们住的下房与她们的住处是隔开的,所以竹风院通常也是静悄悄的。
  “都说慕容太守长得很美,你说他会比程侍卫更好看吗?”小径旁的假山后面传来清晰的对话声。整日混在男人们中间,张丰忽然很想听一听女孩子聊八卦,便隐假山的另一面偷听。
  “依我看还是程侍卫更好看。你知道慕容太守身上穿戴得有多么精致华美,如果程侍卫也那样装扮,保准比他更美。”
  “这么说艾儿姐你见过慕容太守喽?”
  “那当然,慕容公子在京时可是咱们府上的常客呢。”
  “外面的人都说慕容太守喜欢咱们家公子,艾姐姐,你说这是真的吗?”
  听见两个丫头说闲话说到自己身上,张丰有些听不下去了,正犹豫着悄悄离开还是现身打断她们,就听一个声音骂道:“没规矩的贱婢!别人都忙翻了天,你们两个躲在这儿偷懒磨牙也就算了,倒编排起主人的是非来了,——你们这是日子过得太舒服忘了自己是谁了,既如此,我这就回明殷先生把你们两个卖掉算了!这府上虽不怕多养几个人吃闲饭,我秋橙眼里却容不下我们这种不识好歹的贱人!”
  “秋橙姐,艾儿并不敢说公子的闲话,都是田儿不懂事,我也正要训斥她的。秋橙姐,你要相信艾儿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公子是艾儿的恩人,艾儿永远都不会说公子的坏话。”
  “秋橙姐,田儿知道错了,求你饶了田儿这次吧,以后再也不敢了。”
  “艾儿,带她回房去,看住她,不要让她到处乱跑。”
  “不!我不走!我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偷懒不干活,我们在缝衣服,我也没有说公子的坏话,你不能这样就买掉我,我听说公子从来不会卖掉奴婢,你不能私自把我卖掉,你这么做是背叛公子!”
  “你这是会为公子着想了?如果你这时候真的是担心公子被我蒙蔽,看在你还有点良心的份上,我会原谅你的有口无心,只可惜你想到的只有自己,既然这样,那就别怪我不留你了。”
  “你,你背着公子做他不喜欢的事,不就是背叛公子吗?我,我当然替公子担心了。公子,公子!你被人蒙蔽了!你要唔唔……”
  许是田儿的顽劣激怒她,秋橙的口气变得轻柔而危险:“放心吧田儿,我永远都不会背叛公子的。至于卖人,公子不卖是因为公子仁慈,公子把府里事务交给我来管,只说人手不够时可以添人,并没有特意说明不许卖人。你倒是说,如果有人不称职难道也要一直留着吗?不卖了还能怎样,难道寻个不是一顿乱棍打死?”
  田儿被大概被秋橙吓住了,一时并没有回话,秋橙顿了一下又说:“不要妄想找公子求情,我不会让你见到他的。还有,你最好乖乖的,再敢撒泼的话我不介意让一点药钱给人贩子。艾儿!”
  “走吧。”
  可能是怕艾儿制不住田儿,秋橙也跟着一起朝下房的院落里去了。张丰慢慢从藏身处走出来,决定装做什么也不知道。
  张丰回到松风院的时候,课刚刚上完,程兴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此时也在课室里,张丰走进去把清单交给殷诺,殷诺看了一眼收进了袖袋里,也没说什么。
  “先生,该给秋橙加工钱了吧?她管着那么事,一定很辛苦。”
  “她一个奴婢,拿现在这么多钱已经够多了。”
  “奴婢?她不是张府的管家吗?”张丰故作惊讶道。
  “公子,你记错了,我才是张丰的管家。”
  “你是管家?怎么这记得你是张家兄弟的老爹呢?”
  看着张丰亮晶晶含着笑意的眼睛,殷诺心里一阵柔软,略带无奈地笑道:“公子小的时候何其老成,越大倒越像孩子了。”
  “老爹,你还没消气呐?生气会使人变老的,你已经这么老了,再老可就丑得不能看了。”张丰溜了一眼程兴和裕儿,“尤其是和你的弟子相比。”
  程兴和裕儿在一旁吃吃地笑,殷诺却不理会张丰的顽皮轻声道:“我早就不生气了。那天是我不对,让无缺难过了。”
  张丰展颜一笑:“我没事,你不生气就好了。先生,秋橙是个胜任的管家吗?”
  “还算胜任。”
  “那么,除夕宴上就正式任命她为管家吧。”
  “不必如此。从来没有人用一个婢女做管家,你这样做会被人诟病的,再说虽然没有管家的名份,府里也没有什么人敢不服管教的,她的一切吃穿用度也都是好的,并没有委曲着她,至于工钱,她现下拿的也不算少,何况她无亲无故的一个人,要那么多钱何用?”
  “怎会没用?她以后成亲,会有自己的家,用钱的地方多了。说起来,秋橙有二十四五了吧?不知道有没有中意的人。先生,你号称大管家,也该关心一下自己的副手吧?你可有留意到我们的二管家对谁有意?”
  殷诺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一直旁听的裕儿走到张丰身边,在她耳边小声爆料:“秋橙姐喜欢先生。”
  “真的?”张丰大感意外。
  “嗯!”裕儿重重点头,眼睛里满是兴奋的笑意。
  “那么先生的意思呢?”张丰含笑盯着殷诺,等着看他的老脸变得尴尬羞赧的样子。
  不料殷诺却微笑起来,从容答道:“我觉得她很好。”
  嘿,连假装不懂都省了,中年人的脸皮就是厚啊!
  “先生,你们两人关系这样好,你怎么还好意思阻人前程啊?嘿嘿,难道是为了避嫌?”
  “无缺今天是打定了主意想要消遣先生吗?”估计此刻殷诺心情是格外的好,不然也不会一反常态地同张丰开玩笑了。
  “弟子不敢。如此就麻烦先生自己选个良辰吉日,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请尽管吩咐,不必客气。”
  “好。”殷诺也不客气地含笑应了。
  “如今先生忙上加忙,再者也快过年,我看课业就停下来吧。现在放寒假也算早了,裕儿,从明天起你就自由了。”说着搂住裕儿的肩膀一起往外走去。殷诺也没有再说什么,跟在张丰后面也离开了课室。
  “公子。”程兴站在课室门口叫住张丰。
  “何事?”张丰停步望向他。
  “这是理发店的账薄。”
  程兴把账册递给张丰的同时向裕儿使了个眼色,裕儿会意地连忙说:“真饿,我要先去厨房看看今天中午有什么好吃的。”然后一溜烟地跑走了,张丰也要抬脚走人时,却再一次被程兴叫住。
  “公子。”
  “还有事?”
  “公子,好久没看到辛姑娘,她去了哪里?”
  张丰没有立即回答,沉默了一下之后才慢慢说出四个字:
  “回乡待嫁。”
  眼看着程兴眼里的期待成灰,绝望浮现,张丰的眼睛像被灼痛般避开,然后转身而去。
  程兴关上课室的门,慢慢走到一个角落里蹲下,抱头饮泣。
  暗地里他曾经向所有可能知道她情况的人探询过辛情的来历和行踪,夏绿、陈援、谷雨、冬雪、裕儿,得到的回答却只有“不知道”,只从夏绿那儿得知她并不是府上的奴婢,而是公子的朋友;他也曾不止一次地以化妆为借口直接问张丰询问,得到的也是令人失望的“我也不知道”,他曾经为此苦恼不已且愤愤不平,因为公子不可能真的不知道,而且他觉得公子明明也看出他对辛情有意,却仍然不肯透露她的行踪,所以他真讨厌那句不知道,可是此刻,他多么希望自己听到的仍然是那个令人失望的“不知道”。
  程兴觉得自己的心疼得快要裂开了,他用两只手紧紧地按着也没有用,他蜷缩的身体慢慢俯倒在地上,让心脏紧贴着地面,这才觉得好些。
  饭桌上,裕儿不见程兴,便问张丰怎么程兴没来吃饭,张丰知道听了辛情将嫁的消息后,程兴肯定心情不好,这时候就是叫了来也不一定吃得下,不如让他一个人静一静,于是就说他有事不在家用午饭了。
  吃着饭的时候张丰还很担心程兴会不会太难过,要不要去安慰一下,可是这种情况都是自己造成的,现在又假惺惺地说些没用的空话,总觉得那样子很无耻,心想傍晚的时候看情况吧,也许什么事都没有呢,毕竟程兴和辛情见面的时候并不多,程兴对辛情也不过有些好感罢了,并不是有多深的感情,转过脑筋来就没事了。
  张丰从午后就一直忙,开始的时候还会分心想想程兴,后来就忙忘了。裕儿好容易放了假,带着松鼠和两个家丁到街上晃了一个下午,不过到了练功时间他还是回到了家里,程兴是个好侍卫,可也是个严师,他没有发话裕儿是不敢擅自“停课”的,可是这会儿却哪儿也找不到程兴,裕儿并没有太在意,决定像以往程兴不在的时候一样也自己练习,只是一个人练功实在很枯燥,便到书房问张丰去不去练功场画画,顺便说了一句程兴还没回府,问程兴去了哪里。
  这一问提醒了张丰。还没回府?他根本就没出府!不会一直呆在课室里没动吧?张丰跳起来跑出书房,一路跑向课室,推开门,就见程兴五体投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坏坏妈妈

四年级

Rank: 8Rank: 8

宝宝生日
2008-05-01 
帖子
71 
回复 qwfylily 的帖子

第二十九章 婚事

  饭桌上,张丰见裕儿挑挑捡捡吃得很没胃口的样子,便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了,裕儿有些不好意思地摇头,殷诺见了笑道:“只怕裕儿这是馋年呢。”
  听了殷诺的话,张丰立刻了然,但因着裕儿刚刚的难为情,张丰却感到很欣慰,难得裕儿过了两年养尊处优的生活仍然没有滋生出骄娇二气,挑个食都会不好意思。张丰亲切地一笑道:“真的呢,越到快过年了越不想吃饭,就盼着过年那天吃好吃的呢,不然,我做点特别的东西给大家开开胃可好?”
  无情当即接口道:“虽然我们并不像裕儿一样馋年,但有好吃的东西谁会不乐意呢。”
  “真的只有我和裕儿馋年吗?如果是这样,那年前这几天就只我们俩开小灶好了,我想了几种新口味,等我们一一试吃之后,要是觉得味道不错就把食谱写给厨房,让厨房做出来再请你们品尝,如何?”张丰可是很护裕儿的,现在裕儿已经很难为情了,她才不会让人再打趣他,何况难得有人和自己打嘴仗,张丰也非常乐意奉陪。
  裕儿立刻欣悦地赞成,非常灿烂地对着张丰笑。可别人就不乐意了,虽然不像小孩子那样厉害,其实几乎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有些馋年,难得张丰愿意做点好吃的,大家都很期待,难不成因为某人不会说话就让到口的美食飞走?于是被张丰惯得最厉害的绿儿狠狠瞪了带着面具的无情一眼,对张丰笑道:“怎会只有二公子才馋年呢,是个人都会馋年。”她故意把“人”字的发音咬得很重,然后对着其他诸人问道:“对吧?”
  其他人不用说都点头附和。无情和张丰斗嘴失败,悻悻地哼了一声,张丰却不掩得意地冲他一笑。
  夏绿到竹风苑去找秋橙和冬紫,碰到她们们两人正好出来,见到夏绿问:“怎么这时候过来?就快吃饭了,你不陪公子吃饭到这儿来是有什么事吗?”
  夏绿微笑道:“正是要开饭了,公子让我来问一下二位,愿不愿意过去一起用饭。”
  秋橙和冬紫欣喜地对望一眼,秋橙嗔了夏绿一眼说:“你说愿不愿意?坏丫头,直接说我们可以和公子一起吃饭了不就完了,你这样说是存心消遣我们吗?”
  夏绿也不恼,笑嘻嘻地解释道:“你这么说可冤枉我了,我刚才对二位姐姐说的可是公子的原话。”
  “是吗?不是你假借公子之名故意气我们的?”秋橙半真半假地又追问了一句。
  冬紫说:“你想多了,我倒觉得那句话很像公子的语气。绿儿,谢谢你。那我们走吧,不要让公子等着。”
  夏绿对冬紫一笑:“还是冬紫姐姐了解公子。秋橙姐,还没嫁给殷先生呢就开始拿出长辈的架势教训人了,这岂不是说等到嫁了之后,我们就再也不能平辈论交了?”笑看秋橙一眼,又道:“这几天公子也在发愁以后怎样称呼秋橙姐呢。”
  “胡说!无论怎样,我秋橙始终都是公子的奴婢,我也不是那种恃宠而骄不懂规矩的人,断不会因为嫁人就给让公子改称呼,公子也没有为称呼为难的道理,我看准是你这丫头又借着公子的名义的说事。”
  秋橙似乎有些动气,夏绿听了她的话也稍敛了笑颜道:“秋橙姐,虽然有时绿儿在公子面前的确放肆到忘掉礼数的地步,但我夏绿还不至于恃宠而骄仗势欺人,我也不会擅自揣测公子的心意让人误会公子,我如果那样做,就是辜负了公子的宠爱和信任了。”说完这些话,夏绿微微一笑:“至于以后要怎样称呼秋橙姐,公子的想法可没有你那样的想当然,不过公子似乎已经想到不用改变称呼的办法了。”
  张丰在厨师的协助下做了几锅水煎包,煮了一锅稀饭,炒了几个清淡的小菜让人端到饭厅,期待已久的众人很快在桌边围坐下来,跃跃欲试地准备开吃,可是张丰却没有象往常一样马上示意开饭。闻着水煎包的香味,裕儿忍不住催道:“哥,可以吃了吗?”
  “绿儿她们还没到,再等一下下。”不过嘴里虽是说着要等,却亲手挟了一个水煎包放进裕儿的面前的盘子里,“小馋猫,你就先尝一个好了。”
  那水煎包底部煎得金黄,上面雪白的面皮上露出一条肉馅,十分的诱人,裕儿迫不及待地一口咬掉半个,吃得一脸幸福的样子,无情瞅了他们姐弟一眼,也伸筷挟了一个塞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吃起来,张丰没有管他,只是微笑着再挟一个放进程兴的盘子里说:“你也尝一个。”
  程兴道了声谢也高兴地吃掉了自己的那个水煎包,张丰坐了下来,却并不再让别人,殷诺有趣地笑道:“无缺如何厚此薄彼?”
  张丰笑答:“在家里,年幼的人总是会得到更多的疼爱,这不是人之常情吗?”
  殷诺便说:“的确。如此,无缺的做法倒也无可厚非。”
  无情收回原本准备伸筷再挟一个水煎包的手,瞪了张丰一眼,虽然戴着面具也依然可以看出他的沮丧,张丰却笑得更亲切了,用着宠溺的眼光看着无情,殷勤地劝道:“无情,若觉得好吃不妨再吃一个。”
  无情被闷得不行,无悔唇边却不易察觉地闪过一丝笑意。
  这时绿儿三人走了进来,张丰并未因为秋橙和冬紫刚刚加入而多说什么,随意地招呼三人坐下,便示意开饭了。
  水煎包做得很成功,大家都吃得很满意,张丰也饿了,埋头吃了几个水煎包,又吃了半碗粥,半饱之后便不肯再守“食不言”的规矩。
  “橙儿,嫁给先生之后,你是准备从此相夫教子呆在家里让先生养呢,还是继续当我的管家婆?”张丰认真地问秋橙。
  “奴婢要继续呆在府里。”秋橙恭敬地站起身来答道。
  “不必如此拘礼。橙儿,你好像应该先征求一下先生的意见再作答比较好吧?”
  秋橙看向殷诺,见他正含笑望着自己,面上一红,不由微微低了头避开他的眼神,却马上又抬起头来坚定地张丰说:“奴婢是不愿离开公子的,若……一定要我离开,橙儿宁可不嫁,反正橙儿也已经活了半辈子了,嫁不嫁人也没什么意思。能够一直像这样开开心心地过下去,就已经是橙儿求之不得的幸福了,橙儿不愿拿手中的幸福,去换那想象中的幸福。橙儿是贪心地想得到更多,却决不肯做得不偿失的事情。”
  张丰在心里赞一声“好姑娘”。真是一个有思想有见地的女子啊,又聪明又忠诚,就是少了点自信。压下满心的感动,张丰老气横秋地说道:“说什么傻话,好像自己多老似的。有些事情你不懂,其实你的年龄正好结婚,医学证明,过早婚育不仅会因为心智的幼稚不利于夫妻感情的和睦,也会因身体的不成熟增加生育的危险性,男女一定要到二十岁身心成熟以后,才适合谈婚论嫁,据说二十五到三十五之间生育的孩子才最聪明健康。你们其他人也听好了,不到二十岁,不要想成亲的事,知道了没有?从今天起,二十岁以后才准婚嫁将成为一项规定,要求家里所有人都必需遵从,各位,请把这项规定明确地告知你们各自的下属.”
  几个年轻人笑笑,却没有人应声,秋橙感激地施礼道:“奴婢多谢公子的好意。”
  张丰对秋橙很无奈:“橙儿,我不喜欢你们自称奴婢,别人都很听话,为什么你总是不听呢?还有,我刚才那番话并不是安慰你的,那是真的。”微微一笑,“难道你还信不过如此博学多才的你家公子我的话吗?在本公子看来,橙儿你正像一朵盛放的花一样,绚烂热烈明媚动人,象绿儿这样的,反而只能算是一个花骨朵,稍嫌生涩保守,那里有橙儿的美丽动人呢?对吧,先生?”
  “公子!”秋橙终于禁不住张丰的夸赞,羞嗔地叫道。
  张丰哈哈一笑,又问正摇头而笑的殷诺:“殷先生,日子挑得怎么样了?”
  殷诺回道:“初五是个好日子。”
  “初五是个好日子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如果无缺同意,这日我便迎娶橙儿过门。”殷诺感到情况似乎有些不对。
  “你的意思不是说要把亲迎之外的礼节全省了吧?那可不行,即便你是我的先生,如果没有诚意的话,我也不会将橙儿嫁给你的。”
  殷诺一听这话,心想你当日说让我挑日子,难道不是说挑好了日子就可以接过门的吗?不然日子哪是由我挑了就算数的?现在看来,是自己理解错了不成?既然如此:“好吧,我会依足礼数表明我的诚意。”
  张丰满意一笑,随后笑容却渐渐变得狡黠,嘴上倒一本正经地说道:“橙儿对这个家的颇多贡献,又愿意在出嫁之后继续操心府里的事,所以我决不能亏待了她,我决定把橙儿当作女儿嫁出去。”
  一瞬间,屋里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殷诺最先反应过来,冲口叫道:“不行!”
  其他人却都笑了起来,就连秋橙也抿着嘴偷笑着瞥了一眼着急的殷诺,夏绿却笑着看向秋橙和冬紫,仿佛在说:“看到了吧?”
  张丰无视众人的窃笑和殷诺的愤怒,闲闲问:“为什么不行?我说行就行。”
  殷诺看出来张丰这是在故意难为他,可他此刻却无可奈何,谁让他有求于人呢?只好放下身段拿出他这辈子最诚恳的语气跟张丰讲理:“无缺,橙儿的年纪大了你将近一倍,你怎么能拿她当女儿呢?你就不怕人家笑话吗?”
  “谁说不能?在这个家里这是老大,是家长,这你得承认吧?不当女儿嫁难道你让我当姑姑嫁吗?那我岂不是很没威严?岂不是更让人笑话?”张丰理直气壮地反驳道。
  殷诺简直哭笑不得地哄道:“你可以当作姐姐来嫁啊,裕儿平日不也一直叫橙儿为姐姐吗?我认为你把橙儿当作姐姐来嫁最合适不过了。”
  “那不行。我是一家之长,决不允许有人居我之上,我是一定要当老大的。”张丰用不容更改的语气说完这句话后,瞅了一眼殷诺的苦瓜脸,嫣然一笑道:“不过,当作妹妹还是可以商量的。”
  殷诺一听忙应承道:“行,行,就当妹妹也成。”
  “呵呵,那就先叫声大哥来听听?”
  殷诺气道:“你就不怕难不情?”
  “我干嘛难为情?我忍痛割爱把这么一美丽能干的妹妹嫁给你,你连谢字都没一个,我难道还当不起你一声大哥吗?”
  殷诺无奈,只好忍气抱拳道:“谢大哥成全。”
  “哈哈哈哈!”张丰长笑而去,笑声中充满了欢快之意。
  殷诺想通了什么似的也不再气闷,反而也朗笑起来,其他一直在旁边凑趣的人虽不明白殷诺为什么变了心情,但今天的事情确实又有趣又令人高兴,所以他们也都很高兴地笑着。
  而程兴笑着笑着,一抹苦涩爬上他的唇角,渐渐地便笑不出来,悄悄地离开坐位走了出去。
  夏绿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什么都没做。她并非不心疼他的痛,但她也知道那不是自己可以安慰得了的,她知道谁可以令他开怀,可是她却无法劝那个人变成程兴想要的辛姑娘,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的难处。而夏绿也已经放开了对程兴的迷恋,她从红窗的姑娘们那里学到了聪明,知道了对那些耀眼出色的男子可以欣赏,可以谈论,可以心动,但不能迷恋,不能妄想,她知道自己的容貌和能力比起府里的不少女孩也有所不如,更不要说是“辛姑娘”,更何况自己也不该和辛姑娘去比。她不是一个任性的女子,她从小就没有任性的条件,既知不可能,她便渐渐地淡了痴心,不与自己为难。曾经听说郭博士的夫人是仗着父亲的权势让郭博士娶自己为妻的,她悄悄地问自己,如果有可能,我会不会做和她一样的事呢?或许也会吧?可是终究怎样呢?也不过是与自己为难罢了。看着秋橙幸福的笑脸,夏绿想,就像公子说的,我还只是个青涩的花骨朵,往后的日子还长呢,总会遇到一个真心喜欢自己的人,想到这里,夏绿的笑颜现出一丝羞涩。
  自从那日被张丰刁难了之后,殷诺这条老光棍象发了情似的异常积极地操办起自己的婚事,离过年不过几天时间,硬是在年前行完了纳采和问名,并且订下了在大年初五行纳吉之礼,又是过年又是结婚的,傲雪园里忙成了一团。张丰除了家里的事,外面也有许多的应酬,便是平日不愿应承的活动,过节了总是不能少了应有的礼数,所以不用说答应给裕儿解馋的小灶没有开成,就连在家里吃饭的时候都少。初四的晚间,当张丰回到家里的时候,看见无悔在门厅里等她,才想起自己都没有跟他和无情好好说过话,不禁感到歉然。
  “在等我吗?来,到我房里坐坐,我给你泡杯菊花茶喝。”
  无悔跟着张丰来到她的工作间,绿儿不用吩咐便为两人各泡了一茶菊花茶,然后乖巧地立于张丰身后。
  张丰捧着热茶暖手,静静地等无悔开口。一整天她已经说了太多的话,此刻再无说话的欲望,她庆幸此刻坐在这里的是无悔,可以不必废话。
  “公子,待明日行过秋橙的纳吉之礼后,我想回山庄去了,然后还要往洛阳一趟,我收到汤和的飞鸽传书,说有一些事情要和我商量。”
  “那个被你收服的商业奇才?”
  “是。”
  “是什么事?”
  “没说。一来一张小纸条无法说得很详细,二来也怕被人截获泄露了商机,所以只说要我有空去一趟。我也有近一年时间没有去洛阳了,飞鸽传书又难以畅言,想来总有一些事需要商议。”
  “这么说来信鸽的作用好象不大,这倒是个问题。”张丰想了一会,问道:“事情急不急?”
  “没说急。”
  “山庄那里现在是谁在照管?你不去有没有问题?”
  “是钱管家和清明,管家管理庄务,清明负责守卫,现在庄里的建设已经完成了,我不回去也没什么关系。”
  “哦。清明是哪位?”
  “他以前叫赵四,公子在山路上遇险之手,本来我想让他代替谷雨做公子的侍卫的,因公子不同意只好算了,他处事很沉稳,也懂得见机行事,可以应付山庄的事。”
  “ 自己改的名?”
  无悔唇角微扬,应道:“是的。很多人想让公子赐名,只是不好过于打扰公子,听说您让谷雨从二十四节气里挑选名字,他们便用同样的办法改了名,现在二十四节气名已经全部被占用了,所以以后再有人请公子赐名的话,公子要另想办法了。”
  张丰被这种状况搞得有些哭笑不得,心里很是感慨,却不想说什么,只是问:“无情那里呢?算了。绿儿,你去看一下无情在不在?”
  一会儿,无情进来,自管自坐下后说道:“终于想到还有我这么个人啦?”
  张丰歉然一笑,也不解释,直奔主题道:“你暂时不回无情谷有没有问题?”
  “没有。那儿有立春,有铁手、追命、冷血,现在还有春红和无愧,任何时候没有我都行。你想要我做什么?”
  听着他说出的一串名字,白天已经笑累了的张丰还是忍不住笑了:“哪天我一定要好好会一会无情谷‘四大名捕’。无情,我们刚才说起飞鸽传书的泄密问题,你怎么看?”
  “我觉得很方便,自从信鸽训成以后,消息传递快捷了许多,我们规定了一套暗语,机密的事都用暗语写成,所以倒不太担心泄密。只是有时信鸽会被人打下来,为了稳妥起见,重要的消息我们总是送出两份,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要说美中不足,就是随身携带信鸽不太方便,也不够隐秘。”
  “用暗语倒是一个好办法。”无悔说。
  “我想到一种秘语,保证又好记又隐秘。这种秘语用数字写成,”张丰随手拿过一本书,找了一阵,写出一串数字,把书和纸条递给无悔,“前两个数字表示页码,接下来两个数字表示行数,最后两个数标明它是第几个字,你对照我写的密码把它翻译出来。”
  无悔很快把译出是:明日纳吉。无情也照着张丰说的方法查找,很容易译出了密码,两人都觉得这种方法既不需要记大量莫明其妙的暗语,同时又让不知情的人绝对猜不出任何意思,的确象张丰说的一样,又容易又隐秘,他们对张丰竟然能想出这么妙的主意而感到万分的敬佩。
  张丰忽略掉到他们灼灼的目光,接着说出关键所在:“不过它需要一个精确的工具,就是若干本一模一样的书。所以我想让你们和殷先生一起编一本常用字表,为便于查字可以按照部首或发音归类排列,编好之后根据用量再决定是手抄还是印刷。你们看怎么样?”
  “这个事别找我,我总共也认不了几个字,哪有本事编书?你另外找人吧。”无情很干脆地拒绝道。
  “你呢?你没问题吧?”张丰向无悔问道,见他点头表示同意,便说:“那么,我让裕儿帮你。”
  “诺。”
  “无情,虽然你不愿帮忙编书,但既然谷里的事不需要你操心,你也别急着回去吧,留下来参加完橙儿的婚礼之后再走,到时说不定我跟你一起去山里,你等等我可好?”
  无情露出开心的笑意,道:“好。”
  “那么就这么说了。”张丰看向他二人道。两人见她倦了,便一起起身准备告辞,无悔走到门边时想起今天来找张丰的目的,回身道:“我今晚等公子回来,本是想问对山庄里公子的房间,公子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我好吩咐人按公子的心意布置。”
  “有是有,不过改天好吗?反正也不急。”
  “好的。属下告辞。”
  “两位晚安。”
坏坏妈妈

四年级

Rank: 8Rank: 8

宝宝生日
2008-05-01 
帖子
71 
第三十一章 再会(一)

  张丰的住处在无情谷僻静的一角,也是景色最好的一角,绝对是个读书的好地方。不过自从住进来以后,她却没有好好地读过一天书,每天只是到处混,回来的时候常常弄得一身汗一身泥的,为此绿儿现在要比以前多洗很多衣服。这不,张丰又从不知什么地方弄得灰头土脸的回来,她洗了澡,换了干净的衣服,站在二楼神清气爽地眺望风景,夏绿却提着一篮脏衣服去小溪边清洗。不一会儿,谷谷雨也来到溪边在夏绿的身边蹲下:“绿儿妹妹,又洗衣服呢。”
  “是啊,你来这儿干什么?” 夏绿把旁边浸在水里的衣服翻动了一下,口气不善地问道。
  “我这会没什么事,我帮你洗衣服吧。”谷雨说着去拉夏绿手边的衣服,夏绿凶狠地一把推开,斥道:“谁让你帮!没事就多劈点柴禾去,洗衣服是我的事,不用你瞎操心。”
  谷雨讪讪地笑着起身,说:“那我就再去劈点柴禾吧。”走开几步又回头去看夏绿,夏绿也正扭头看着他,见他回头,狠狠地瞪他一眼,看见她的眼神,谷雨低落的心情却莫名其妙地好起来,迎着她的白眼嘿嘿一笑就大步流星地走开了。夏绿这才回身放心地接着洗衣裳,——要知道,张丰有些用意不明的内衣是不能让人看到的。
  在楼上看热闹的张丰收回眼神转过身来,犹自微笑的眼睛却意外地撞入无情幽深的眼波中,张丰愣了一下,问道:“你什么时候上来的?怎么也不作声?”
  “刚上来。你看见什么了这么高兴。”
  张丰正想看清无情眼中的情绪,他却向前两步走到刚刚张丰站的地方把头探向窗外,张丰也不再多想,顺口笑答:“看见一只求偶的鸳鸯。”
  无情撇嘴道:“你很高兴有人打你侍女的主意吗?还是嫁‘女儿’嫁上瘾了?”
  “呵呵,有人喜欢绿儿,说明她是一个可爱的好姑娘,当然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至于嫁女儿嘛,上次没得逞,嘿嘿,下次就比较有希望了。”
  无情就没见过这种人,骂道:“你那都是什么心思啊?一个十几岁的小娘子,喜欢扮成男人也就罢了,竟然还喜欢当人家的娘,你也不害臊!”
  “谁说当娘了,明明就是当爹。”张丰没什么可解释的,只是没羞没臊地笑。
  “现在你官也辞了,作坊和店铺也有人帮你出面经营,你还不打算恢复女儿身吗?”
  “干嘛要。这样子我觉得很方便。”
  “可你难道想一辈子这样吗?你不用嫁人吗?”本来一个还未娶妻的小伙子,和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讨论这种事是不太好意思的,可张丰的表现实在是太不像一个小姑娘了,所以无情脑子里也就没有冒出“顾虑”这种念头。
  果然,张丰对这种话题一点忌讳也没有,只听她毫不羞涩地接过无情的话说:
  “老兄,你以为人们知道我是女子之后,还有人敢娶我吗?那样不仅一样嫁不出去,我还会失去朋友和随意行事的自由,我傻啊!”
  无情不服气地说:“未必没人敢娶你。”
  张丰呵呵一笑:“或许。但我却还无意嫁人。”
  无情没有再说什么,重新把脸扭向窗外,目光深沉,不辨忧喜。
  混了一个月,张丰总算过足了体力劳动的瘾,不再每日跑出去干活了,除了在山谷各处写写生之外,她白天有将近一半的时间都在家里看书写字,这让夏绿也松了一口气,她还是觉得这样子才符合张丰的身份。无情也不再总是陪着她,只是在早晨和傍晚时陪她爬爬山散散步,饭后陪她在书房兼工作间外的小轩中望望风景聊聊天,其他的时间就去忙他侍卫身份之外的工作了。
  因为有无情在身边,山庄和无情谷又是自己的地盘,所以张丰出来时只带了谷雨,没带陈援,平日张丰无论在家还是外出总是离不开陈援,使得陈援很少休假,作为补偿这次就给陈援放了一次长假。不过到了无情谷之后,谷雨这个正牌侍卫却沦为烧水劈柴的小厮,因为无情谷的谷主大人执意担当起贴身侍卫的责任,每天在张丰身边跟进跟出,就连张丰出去干苦力时他也跟着一起胡闹,现在张丰闹够了,他也闲了下来,这才想起过问一下谷中事务。本来他是想把那些麻烦事扔给张丰去管的,可是张丰却不肯让他如愿,只答应把书房让给他一半作办公室,并且偶尔提供一点自己的意见,无情没有领她这个情,——他办公的时候就是听取汇报然后发号施令,至于文案工作倒是也有一些,不过无论读写都是别人代劳的,他只识得一些字,不多,说到写就更加勉为其难了,你说他要她半间书房何用?难不成还带上自己的秘书,主动到她的书房去露怯让她看自己的乐子?他藏拙还来不及呢又怎肯出这种“风头”?所以结果就是无情在张丰外出的时候继续善尽侍卫的职责,其他时间回自己原来的洞府办公。说起来在这个山谷中张丰并不需要任何人跟随,不过既然无情坚持,张丰也就随他去。她也挺喜欢无情陪伴的,他是所有人中让她感觉最舒服最放松的人,他知道她几乎所有的密秘,又可以不拘礼地和她平等相处,使她觉得自己有了一个共谋,心里也因此多了一些安慰,少了一些孤独。
  谷中的日子很单纯,很自由,也很丰富多彩,很充实,把自已的真实性别告诉了春红之后,张丰在家的时候也不再掩饰身材和声音,就更加自在了,张丰觉得就这样住下去,从此隐居于此不再出去也很好。
  京中一两日便有一封密码写成的信被鸽子送到张丰的手中,写信人几乎全是裕儿(他似乎爱上了写秘信),内容无非家中琐事和京中新闻,说得最多就是想念张丰,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张丰写信托郭岱代为物色一两个品学兼优的人作裕儿的老师,准备不久接裕儿来山庄或是山谷,刚把这个意思告诉裕儿不久,却接到裕儿传书,说慕容冲回京了,听说张丰去了农庄,他请裕儿派人送信给张丰,说想见她,希望她能尽快回来。接信之后张丰想了又想到底回不回去,最后还是怕伤了别人的心,决定回去见见他,也顺便安排一下家中的事。
  回到长安的第二天,张丰就去拜访慕容冲,慕容冲不在,张丰就回去了,谁知才到家不到半个时辰,陈援就进来通报,说平阳太守求见,张丰此时和夏绿一起在花园里干活,她看了看手上的柳枝,对陈援说:“让他进来吧。”
  陈援愣了一下,按说于情于礼张丰都应该出去迎接,怎么能让他自己进来呢,还是进到张丰不轻易让人进来的内院?但陈援并没有多说什么,躬身应诺而去。
  不一会,就见慕容冲轻衫飘飘,优雅地漫步而来,翩若惊鸿般的仙姿,看得张丰转不开眼睛,直到慕容冲走近,张丰才赶紧回神,笑着招呼到:“慕容兄,好久不见。”
  “是啊,年余不见,想死为兄了,无缺,你可想我吗?”慕容冲嘴角噙着魅惑的笑,别有深意地问道。
  张丰佯作不知,扯开话题道:“自然是想的。刚刚小弟去拜访慕容兄,你的家人说你上朝去了,怎么这么快到了小弟这儿?”
  “自然是因为我听到无缺回来的消息后,马上赶来才会这么快的,无缺心中感动吗?”
  张丰心里苦笑,嘴里却不得不应:“呵呵,感动,感动。”
  “无缺何时到京?”慕容冲问。
  “昨日。”
  “如果换作是我,昨日就会见你了,决不会拖到今日的,可见无缺对我的情意不若我对无缺的深。”慕容冲魅惑的笑容变得似笑非笑,他靠近张丰,伸手抚上张丰的脸,轻声地问道:“无缺,我不在的时候,你真的想我了吗?我给你写了那么多信,为什么你一封都没有回?这可不像是想我的样子呢。”
  张丰一下子红了脸,强笑道:“你也知道我不怎么会写字,我也写不出象你那么有文采的书信,为免被你笑话,就只好藏拙了,你不会为这个生气吧?”
  “为什么不会?我知道你的字写得不好,但你难道不知道我在乎的是你的心意?你这种说法敷衍不了人呢。”
  张丰分辩道:“不是的,我是真的不会写信。”说完这两句,下面却不知道再说什么好,慕容冲仍然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她,轻声问:“这么说无缺只是不愿写信,心里还是想我的喽?”
  张丰红着脸勉强应道:“是啊。”
  慕容冲正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夏绿抢了先,她抱着一束柳条挤进张丰和慕容冲之间,脆声问道:“公子,柳条还要不要再折一些?这么多够不够?”
  张丰正不知该怎么摆脱这种状况,听见夏绿插话,知道她有意替自己解围,忙应道:“啊,这么多差不多了,可以不用再折。慕容兄,小弟正准备做炭笔,想不想了解一下做炭笔的过程?这可是独家秘技呢。”
  慕容冲看着张丰惶惶逃避的样子,知道不能逼她太紧,便恢复到从容微笑的样子,应道:“那好啊,能学到无缺的独门秘技也算不虚此行。”
  张丰听他话中仍然带着些弦外之音,不敢再说别的话题招引他,便只专注于手上的事,说道:“现在要把柳条截断,绿儿,你去拿菜刀和砧板,我和慕容公子先去制陶室等你,快点啊。”
  夏绿应了一声,把柳条交到张丰的手上飞快地跑走了,张丰对慕容冲说:“慕容兄,我们先去陶室吧,我给你看一些我的偶得之作,保证会让你感到意外的。”
  “哦,是什么好东西?说来听听。”慕容冲很乖地陪她闲扯,这让张丰多少放松了点。
  “你猜猜看?猜到了送给你。”
  “不就是些碗碟,无非弄出点新鲜样,我说的可对?”
  张丰大方地说:“好吧,碗碟类的送你一套。再猜。”
  “还有花瓶吧?”
  “对,有。花瓶也送你一只。”张丰只好说。
  慕容冲渐渐来了兴趣,继续猜道:“玩具?”
  又猜中,张丰这个泄气,不依道:“哪有你这样猜法的,一类一类地猜也太容易猜中,这次一定要猜得具体一点才能算。”
  慕容冲看着张丰情绪化的表现笑了,说:“好,依你,我就再猜具体点。跳棋?”
  “不是。”
  “那还有什么?玩偶?”见张丰刚得意起来的脸色瞬间垮掉,慕容冲问:“是不是又猜对了?”
  “不算!要猜到是什么样子的玩偶。”张丰不服气地嚷。
  “好,我就再猜猜看。是不是人偶?”看了张丰一眼确认道:“又猜对了?”
  “不对,再猜。”
  “猫?”
  “好吧,再送你一样。我们到了,我说话算数,凡是你猜对的都可以挑一件带走。”张丰打开门,和慕容冲一起走进她的陶室之中。
  慕容冲浏览着架子上的陶器,一边评判一边挑了一套餐具,一套茶具,一对花瓶,浏览到玩具架前的时候拿起一对亲嘴的小娃娃:“我一个也是我的啦。还说没有人偶,骗人精。”张丰不和他分辩,任由他拿去,并主动拿了一只凯蒂猫放在他手里说:“这个也是你的。”只望他别拿那对娃娃做文章。
  慕容冲看了看手里的凯蒂猫说:“这个小猫很有趣。不过没有娃娃有趣。”说着放下小猫捉住张丰的肩膀,魅惑地笑着深深看进张丰的眼睛。张丰慌乱地转开眼,说道:“绿儿应该拿东西来了,我们先把你的奖品装进箱子里,然后开始做炭笔,好吗?”
  “不好。无缺,你在怕什么?为什么你比去年更害羞?”
  张丰退开两步,离开了他的掌握才说:“害羞不是正常的吗?”说完走至门边张望,高兴地看见夏绿正在跑近中。慕容冲有些不悦,走到张丰身边,无视越来越近的夏绿,伸手把张丰的身子搂进自己的怀里,张丰只好放软了声音低语道:“阿冲,不要让我难堪。”
  慕容冲闻言放开了张丰,这时夏绿以救火队员的姿态冲到门边,大声叫道:“公子,我把刀和砧板拿来了。”
  “来,交给我吧。”张丰接过砧板放在地上,然后手起刀落熟练地截着柳条,夏绿站在一旁喘气,慕容冲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夏绿只作不见,慕容冲不再理她,帮着张丰把蹦出去柳棍收拢来。
  截完之后,张丰从架子底下拿出几个铁筒,把其中一个递给慕容冲说:“现在把这些细柳棍装进铁筒里,要挤得紧紧的,来,帮忙装。”慕容冲一笑接过铁筒。
  全部装完之后,糊上泥,插一个小孔。这时夏绿在炉子里生着了火。把铁筒放进火里之后,张丰对慕容冲说:“烧到小孔冒出白烟就行了,冷却之后就可以取出来用,写字或是画画都好,虽然不如墨笔写出来的好看和经久,却胜在携带方便。等一下烧好送给你一些吧,好歹你也出了一份力的,自己亲手做的东西用起来会觉得特别好。”
  听了张丰的话,慕容冲也开始有些期待,问:“要烧多久?”
  “不用很久。让绿儿在这里烧,我们去洗手。”
  慕容冲看了看自己的两手泥,失笑道:“我都忘了。这么脏的手,盆里那点水只怕洗不干净。”
  张丰也笑了,她从来没见过慕容冲脏兮兮的样子,对他说:“我们到井边去洗。”
  走在阳光下的花园中,衣袂翩翩,优雅高贵的慕容冲举着两只泥手的样子让张丰觉得非常有趣,她忍不住用自己的泥手在他漂亮的脸蛋上抹了一把,这一挑衅的行为引发了一场混战,结果等到井边的时候已经不用洗手了,两个人的手都基本没有什么泥巴了,不过身上其他地方却无一处不需要清洗,于是直接离开井边进了浴室。
  慕容冲先进去,大概从未自己洗过澡,半天才出来,刚换上的衣服却被头发上的水湿了整个后背,嘴里抱怨着张丰不体贴,也不派一个丫头帮帮他。
  张丰没好气地说:“想享受美女服侍请回自己家去,我们家的丫头从来不干这个。”说完张丰重新拿了一套自己的衣服放在他面前,自去浴室里洗澡,穿着脏衣服等了半天,她早就不耐烦了。
  等到张丰洗澡出来,就见慕容冲坐在小厅中从容优雅地喝着张丰的菊花茶,头发依旧滴着水,衣服也还是没有换,夏绿已经从陶室回来,就一副乖巧的样子侍立在厅门边,却任由他湿淋淋地坐着那儿不帮任何忙,而慕容冲就穿着小两号的衣服,水淋淋地坐在那儿,居然也丝毫不显得狼狈,仍然一派从容优雅的假仙模样。夏绿见张丰出来,连忙迎上来说:“公子,我帮你擦头发。”
  张丰无奈地摇着头说了一句:“我真服了你们。”接过夏绿手中的布帕裹住慕容冲的长发,把他赶进辛情的房间去换衣服,然后自己扯掉包头发的布巾一边擦头发一边对夏绿说:“叫慕容公子的随从回去取一套衣服来。”
  已经到了午饭的时间,不过慕容冲的样子显然无法出去见人,张丰只好陪着他在梅院的小厅里吃。张丰问慕容冲能在京城呆多久,慕容冲说皇帝出征在即,军政事务都非常繁忙,本来明天他就应该动身回平阳任所的,为了等张丰他向皇帝请求端阳节之后再走,“后天就是端阳节,过完端阳初六我就要离京了。”慕容冲认真地看着张丰:“无缺,一年不见我对的想念与日俱增,可是这次见面这却觉得你和我疏远了,看来,我要让你时时看见我,才有可能让你记住我。”
坏坏妈妈

四年级

Rank: 8Rank: 8

宝宝生日
2008-05-01 
帖子
71 
回复 qwfylily 的帖子

第三十四章 离别

  亲随当着张丰的面说出皇帝让自己进宫,令慕容冲非常羞愤,他恼怒地挥退亲随之后,竟讪讪然不知如何面对张丰。这在他是从来不曾有过的事情,身为皇帝的娈宠虽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但自幼如此他也早已习惯了,他知道很多人看不起他,对此他只是气愤难平,看那些看不起他的人还不得不迁就他,甚至巴结讨好他,让他又感到莫名的快意。但是今天他却感到了自惭形秽,被打断的笑闹他竟不知如此接续,只能面向窗户默默地站着。张丰心里也突然不是滋味起来,但这时她却什么也不敢想,只是把心底泛起的酸涩狠狠压下,若无其事地和慕容冲说笑,慕容冲勉强应承了一会儿,看着张丰巧笑倩兮谈笑自若的模样,他不知该欣慰还是该难过,终究忍不住问了出来:“无缺,你不在乎吗?”
  这本是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但张丰又岂会不懂?她敛去笑容温柔地看着他说:“我在乎,但这是无法改变的不是吗?所以我不想再增加你的顾虑,我想即使没有我的原因,你也已经够难受了。”
  “无缺,无缺。”慕容冲感动地抱住张丰轻轻问道:“你不嫌弃我吗?”
  “不。”
  “真的?”
  “对。以前是不在意,现在是不忍心。”
  “亲我。”慕容冲温柔地看着张丰的眼睛轻轻要求道。
  张丰毫不犹豫地吻上慕容冲的嘴唇,似挽留又似不满地用力吸吮,慕容冲激烈地回应,热情中有着唯恐失去似的急切。
  热吻过后,两人静静拥抱,因意识到分别在即,气氛有些伤感,张丰轻轻说道:“明天一天你大概都要呆在皇宫里了,后天早上就得上路吧?”见慕容冲轻轻嗯了一声,张丰接着说道:“我就不去送你了。战事将起,你要多保重,身边要多带侍卫亲随,不要轻易涉险,知道吗?”
  慕容冲不应张丰的话,抱着张丰轻声要求道:“无缺,随我走好吗?”
  张丰犹豫着,并没有马上拒绝,她此时真的不舍得与他分别,但终于她还是说:“要打仗了,也许你会领兵出征的,即使不会,你也一定会有很多事要忙,那都是很重要的事,你要全力以赴把自己该做的事做好,这样,万一战事失利,也不会让人把责任推到你的身上。而我这段时间也要安排一些事情,所以就不跟你去了,等仗打完了,你再来接我,好不好?”
  感觉到张丰的不舍和体贴,还有她许下的承诺,慕容冲的心情突然好起来,他笑着捏了捏张丰的脸颊说:“如此,就如卿所愿,等到我们的约期满时我再来接你,也省得日后你赖我不守诺言。不过,这次不要再不回信,嗯?”
  张丰笑应:“好。你也不许在背后笑我。”
  “你真是多心。我若笑,一定是因高兴而笑,断不会因你的字写得不好而笑的。”
  张丰不舍地回抱慕容冲,低声问:“你现在要走了吧?”
  “对,我要走了。”
  “那么再会了。”
  “再会卿卿,别忘了我。”
  张丰最后轻吻了一下慕容冲说:“再会凤凰。”然后离开了慕容冲的怀抱,咧出一抹微笑。
  一直微笑着的慕容冲却敛去了笑容,用温柔缱绻的目光凝视了张丰片刻,转身走了出去。
  张丰没有送他。慕容冲走后,张丰慢慢坐回椅子上,想到他将要去陪皇帝,心里别扭得要命。坐了一会儿,又洗了个澡,仍然郁闷得不行,无心做任何事的她把自己扔到床上。这张床上仍然弥漫着异样的气息,张丰气恼地捶了几下枕头,一时间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她劝自己道:“又不是不知道他和皇帝的关系,现在才在乎有什么用,况且他不仅有皇帝,家里还有一群妻妾呢,若要为他吃醋,怕不被醋淹死?还是不要想太多,走一步算一步好了,如果实在无法容忍,就偷偷逃走好了。”原以为一定睡不着的,胡思乱想着,竟睡着了,可是睡醒之后,心情却依然闷闷不乐,可见自我开导并没有起什么作用。
  第二天她打起精神去太子府送礼——茶叶。太子进宫去了,好在张丰也不在乎能不能见着他,不过是表示一下自己的恭敬罢了。这是个大靠山,不能不巴结,何况辞职的时候信誓旦旦地表示了永远效忠,也不能转眼不认帐。第二天,太子府来人找到张丰,收购了张丰手上所有的茶叶,虽然现在茶叶可谓奇货可居,但张丰却非常痛快地以很优惠的价格全部给了太子府。
  接下来几天她见了一下各作坊店铺的管事,又各处走了走,实地了解了一下生产和经营情况,忙起来之后,郁闷的心情倒舒解了不少,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她仍然会自我开解,有一次她甚至想:就某个方面来说,他与皇帝的关系比他与妻妾的关系更容易容忍,最起码在与前者的关系中,他前面的部分是干净的,所以说他并不比单性恋的男人更不好,反正在这种年代也没人支持一夫一妻制。这个黑色的幽默居然真的开解了她,稍后回思时她还被自己逗笑了,这让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家伙。
  各作坊店铺的运营情况都不错,理容店那边也没有人真的去砸,离岱给裕儿找的老师也找到了,天气渐热,张丰不想再呆在长安受罪,决定和几个朋友告别后就带着裕儿到山庄去住。
  五月的天气非常宜人,正是户外活动的好季节,找了个大家都抽得出身的日子,张丰和朋友们骑马去了郭家坪。
  张丰从陋居搬走后,郭家派了一个人专门打理陋居,那人住在谢平原来住的窑洞里,在原来的菜地里种着菜,在原来的鸡笼里养着鸡,在原来的厨房里做饭,保持着张丰兄弟住在这里时的样子。去清溪谷游玩,在陋居歇脚,是一早就打算好的,所以拜见过郭岱的父母后,他们就步行去了陋居。
  到了陋居附近,大家就各凭喜好活动开了,秦简和桑田在树荫下品茶下棋,郭岱和方暴坐在溪边漫不经心地边钓鱼边聊着出兵的事,裕儿和桑希离着大人远远地戏水,张丰和秦咏聊着天在溪边漫步。秦咏不是个多话的人,张丰本来也算不上是个多话的人,但既然她闷不过秦咏,就只能充当说话的那个。其实秦咏并非不善言辞,他只是喜欢听张丰说话,愿意由张丰主导话题,因为那会更加轻松有趣。秦咏侧头看着张丰:头发用一个小小的束发冠束起一半,其余的随意披垂着,这种发式很特别,也很好看,虽然比不上全部束起的利落,却多了三分飘逸,没有散发的不羁,却多了几分清爽,配上张丰坦荡大方的眼神和柔嫩明媚的面庞,给人一种非凡非仙,非男非女的感觉。想起那些关于张丰和慕容冲的传言,心里一方面觉得那些嚼舌的人很可恶很龌龊,一方面却又很想知道那究竟是不是真的,而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又十分惭愧地唾骂自己,觉得自已对不住朋友,心里一混乱,他的头就又开始疼了起来。
  张丰发现秦咏的不适,忙停下来关切问道:“你怎么啦,哪儿不舒服?”
  秦咏忍着痛说:“头有点疼,不妨事。”
  张丰扶秦咏在草地上坐下,问:“怎么突然头疼起来?”
  “这个毛病有段时间了,无甚大碍,不必担心。”秦咏嘴上说着不要紧,却疼得用双手抱住头。
  “可看过郎中了?郎中怎么说?”
  “只说思虑过甚。”秦咏简略地答道。
  张丰喃喃自语:“也就是说用脑过度。”随即弯身在秦咏的太阳穴轻轻揉按,边说:“放松,放轻松,闭上眼睛,放松身体,什么也不要想。”
  “静不下来,各种各样的念头乱纷纷的挥之不去。”秦咏皱着眉头苦恼地说。
  “静不下来就算了,不要勉强。你试试深呼吸,来,深深呼吸,你闻,空气中散发着木叶的芬芳,花朵的甜味,还有青草味儿和阳光的气息,非常清新对不对?把它们满满地吸进你的胸腔,再把体内的浊气多多地排出来。吸气,呼气,吸气……你听见水声了吗?叮叮咚咚的像一个孩子轻快的蹦跳。比水更顽皮的是风,他是一刻也不愿安静的,你看,它一下掠过林梢,一下又扫过草尖,亲吻了一下花瓣,现在它来到了你的跟前,”张丰把秦咏的头侧转了一下,让他的睫毛侧逆着风,秦咏的睫毛立刻像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排着队似的一根根颤动起来,触得人痒酥酥的,让秦咏不由得微笑起来,张丰接着前面的话说道:“它对着你的睫毛吹了一口气,——那是在呵你的痒呢,你听见它说什么了吗?”
  “它说了什么?”
  “它说:‘快点给我笑一笑,你这个闷闷不乐的家伙。’”说完,张丰把手移到秦咏的腋下,狠狠地呵他的痒,一边笑着说:“快给我笑一笑,你这个闷闷不乐的家伙!”
  秦咏扭着身子挣扎了几下之后总算想起了反攻,张丰心知不敌迅速地逃跑了。
  秦咏的异样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郭岱最先注意到,扔下钓杆和方暴一起赶了过来,不过他们走近之后就静静在一旁坐了下来,并没有打扰张丰和秦咏,下棋的秦简和桑田在仆人的提醒下也赶过来,秦简远远看见两人的情形,就明白是秦咏的头疼病又犯了,虽然对儿子的病很忧心,但他的步履并不急促,因为他知道着急并无用处,自己帮不上儿子的忙。最后发现的是裕儿和桑希,等他们后知后觉跑过来的时候,就见张丰正呵秦咏的痒,提着的心立刻放了下来,没有多问就立即加入到打闹的行列里去了,被撇下的四个人只有面面相觑。
  肚子开始饿的时候,张丰拉着秦咏一起进了陋居的厨房,那里放着她从家里带来的两大筐半成品食材。秦咏烧火,张丰炒菜,张丰炒菜当然没问题,可是秦咏烧火的技术却很糟,张丰又不允许仆人替下秦咏,只好自己帮他,结果菜烧好之后,就见两个花脸从厨房里嘻嘻哈哈地冲出来,一路冲到溪边,洗净了脸才敢在人前露面。
  走到安置妥当的“席”间(这可真的是一张席),张丰以主人的身份举杯道:“一两天后我将搬到乡间长住,以后就不能时常相聚了,我敬各位一杯,祝大家平安,也愿我们的友谊长存。”张丰饮下杯中酒,又笑着邀请道:“欢迎大家去我的庄上做客。”
  听说张丰要离开,大家纷纷出言挽留,张丰微笑道:“我也该认真读几本书了,不求渊博,总要把头上这顶文盲的帽子摘下来,不然也不好意思做各位雅士的朋友。”
  “无缺这说的什么的话?莫非在你眼里我等是如此浅薄之人吗?”郭岱不悦地说道。
  张丰忙说:“小弟说笑罢了,郭大哥见谅。只因京城嘈杂,不利于静心读书,前段时间在乡间住了几个月,爱上了那儿的清静,所以决定搬去长住,说是长住,还不一定耐不耐得住乡间的寂寞,说不定不久就回来了也有可能。”
  “既如此,就不要走嘛!谁说京城里就不能读书了?分明是不喜欢读书的人找的借口罢了。再说无忧又不象你,并不需要跑那么远地方才能读书,你又为什么要带他一起走?”
  张丰作出尴尬的样子:“希,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你就不能不要那诚实吗?”转而气愤道:“偶尔放过我一次会死啊你?”
  这两人孩子气的话听得众人微笑起来,连桑希的老爹都笑了,可桑希仍然一脸不开心的样子,张丰知他不舍得跟自己和裕儿分开,哄道:“希,刚才是我说重了,你别生气,我吹支曲子给你陪不是吧。”说完从怀里掏出笛子吹起那支《问候歌》。这首歌张丰曾经教给郭岱的女儿,经由姹儿的口,在座各位除了桑田和秦简外,其他人都已经很熟悉了,在《问候歌》活泼轻快的旋律中,桑希渐渐展颜,席间因即将分别而酝酿出的那一丝别绪也消于无形,一顿饭得以尽欢而散。
  午后的阳光相当猛,饭后大家上了山,在清爽的明朗的山林间悠然散步,倦了便在干燥的落叶上席地而坐,和身边的人随意地聊上几句,或是靠着树干闭目养神。
  “无缺,和你在一起总能让人感到放松和愉悦,你走之后,大家都会想念你的。”秦咏说这话的时候,张丰正眯着眼睛看太阳在眼皮上方形成的光斑,闻言随意地答道:“谢谢。”
  “你是我不多的朋友之一,我真舍不得你走。”秦咏学着张丰的样子俯头看天,轻声说。
  张丰睁开眼睛看了秦咏一眼,然后继续眯眼看天,意态轻松地说道:“不如你跟我到乡间养病吧。你平日总是思虑太多,乡间简单的生活会让你放松些的。”
  “只怕家父不会同意。”
  “是啊,你父亲对我的观感不太好。”张丰不太在意地说道。
  “并不是这样。家父对我期望过高,所以管教比较严,并非家父对无缺有什么偏见。”
  张丰不在意地笑笑,接着说道:“你还这样年轻,实在不应该整天关在家里读书又读书。要知道一个人懂得的道理并非越多越好,一个学问渊博的人也不是一定就能得到世人的尊敬,相反的,一个一生只懂得一个道理的人,也可能成为英雄。既然你已经读书读得把自己累病了,何妨就歇歇头脑练练四肢……暂且做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
  秦咏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稍远处的方暴噗地一下笑出来,接口道:“这说的是我老方啊,我老方就只喜欢做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别的好处没有,却肯定不会头疼,秦咏,你现在正需学学方叔我。”
  张丰笑道:“所谓‘大智若愚’,方大哥是有大智慧的人,方能化纷繁为简单。”
  “郭大哥,你听无缺恭维人的本领可是大长么?”
  郭岱笑而不语。张丰从容道:“小弟一直相信简单的日子里藏着大情趣,我们不能体会时才会刻意地培养所谓高雅的情趣。我也相信只有纯净的心灵才能得到生命的大愉悦,可是人们却害怕让自己变得简单,仿佛简单便意味着浅薄一样。我一直喜欢简单的生活,我愿自己不要变得深沉复杂。这真的是我的心意,就不知道能不能做到。”
  秦咏仍然没有开言,若有所思地沉默着,方暴也没有再接话,张丰让这静默的气氛弄得正有些不自在,只听郭岱笑道:“无缺,刚才你还说咏儿做的事和他的年龄不符,现在你说的话和你的年龄更是不符呢。”
  张丰呵呵几声傻笑,掩饰地说道:“中了清谈的毒了,我胡说八道的,不家别在意。方大哥,你会留防京城还是出征?现在有没有定下来?”
  “我将随陛下出征。到时你会来送哥哥吧?”
  “小弟我不喜欢送别的场面,即使出征也一样,所以到时就不来送方大哥了。今日小弟吹一曲,权当送过方大哥了。”说完想了一下,然后横笛吹了一曲。
  “好曲!很合我老方的脾气。这曲子叫做什么?”
  “《精忠报国》”
  “好名字。”
  “方大哥喜欢就好。”张丰微笑一下,想到方暴出征后不知道还能不能平安回来,旋即又觉得萧索无味,低声道:“我真讨厌打仗。混战了那么久,百姓们好容易有些安宁的日子可过,做什么为了所谓的霸业再启战端?我知道这场仗已经无可避免,可我真希望至少我的朋友们不要上战场。”
  方暴豪爽地笑道:“男儿正当沙场建功,怎可效小儿女态!无缺毕竟还是少了些男儿的刚毅。”
  张丰没有为自己辩解,默默低头摩挲手中的笛子。方暴见状说:“是不是老方的话说重了?”
  张丰抬头笑道:“没有的事。方大哥说的是实情,我的确缺少雄心壮志,不过我并不为此感到羞愧,我不开心只是不愿意朋友离开罢了。”
  “其实我也很担心启儿,比起沙场建功,我更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哪怕平庸些也无所谓,只是启儿他建功心切,哪里听得进我的劝告。说实话,我倒希望他像无缺一样淡泊功名。”
  方暴心里暗哼一声:汉人就是少些血性,难怪他们保不住自已的家国。嘴上便也不以为然道:“且不说效忠朝廷是臣民的本份,所谓富贵险中求,在我看来,男儿用性命去拼身家本是平常之事,比之无缺的‘淡泊’,我倒欣赏启儿的少年血性。”
  张丰和郭岱都注意到方暴面上和语气中的一丝不屑,郭岱轻叹一声没有再说什么,眼睛看着张丰手中的玉笛道:“无缺何时换了一支笛?借我看看可好?”
  张丰有些心不在焉,随手把笛递给了过去,然后慢慢抬头说道:“不瞒二位,我此次离开并非是为了读书,而是避难去的,”方、郭和秦咏闻言诧异地望向张丰,郭岱问道:“何出此言?”,张丰郑重道:“不久前我做了一个不好的梦,梦见即将天下大乱,是以打算到山中隐居,以避祸乱。这也是我担心方大哥和启儿的原因。”
  方暴以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张丰道:“一场梦罢了,怎么可以当真?你居然据此作出隐居避祸的决定,岂不荒唐?”
  张丰从郭岱和秦咏的表情上也看出同样的不以为然,心里懊恼地想:也难怪他们不相信,这种鬼话搁谁也不会信。可她仍然郑重其事道:“我也知道这样的话无法取信于人,可我的梦一向很准,你们不妨当作‘宁可信其有’的鬼话听听,好歹做点准备。”
  几人笑着答应了,但显然并没放在心上。而张丰这种神神鬼鬼的作风,令方暴对她的好印象大打折扣。
  张丰心里非常沮丧,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帮到朋友。不过当她回到家里把那个莫须有的梦讲给殷诺听,并据此提出全家搬迁的建议时,殷诺的回答却让她的焦急和愧疚消失了大半。

坏坏妈妈

四年级

Rank: 8Rank: 8

宝宝生日
2008-05-01 
帖子
71 
回复 qwfylily 的帖子

第三十五章 避乱

  当张丰以梦为借口要搬空傲雪园时,遭到了殷诺的反对,不过他并没有一味否定梦的可信性,而是从反面说明这样做的不当之处:长安是京城,即使出现动乱,这里也会是最后被波及的地方。同样的话那次在修水边无悔也曾说过,张丰想殷诺和无悔都是很有见识的人,他们的话的确更有道理,看来自己是太紧张了,以至于失了冷静钻进牛角尖。但原订计划还是不变的,否则岂不是显得失措?会让人笑话的,何况自己的确喜欢呆在乡间,呆在自己的地盘上。
  既然打算着长住,第一不可少的是一个可信赖的家庭医生。两年前那次姐弟俩一起生病的经历让张丰至今心有余悸,所以张丰打算把刘郎中拐走,不想任凭张丰开出多么优厚的条件,外加磨破嘴皮地劝,也没有请动那个恋家的倔老头,正当张丰垂头丧气地准备回去时,老头却给了她另一个选择:聘请他的女儿。老刘说他的女儿刘蕊自幼喜欢医术,虽然年纪尚轻,但平常的病症完全难不倒她,如果张丰肯聘请她做家庭医生,她们两人便都可称意。
  张丰想了想道:“我不是看不起女孩,但学医应该不是看看医书认认草药就能治病的吧?我想令嫒身为女儿家应该没有多少实习的机会,你确定她真的可以胜任吗?”
  老头怒了:“小哥儿,如果小女连实诊的经验都没有,老夫又怎会把她推荐给你?治坏了可不仅是害了别人,不也会害了小女吗?”缓了缓语气刘郎中解释道:“从十二岁起蕊儿便穿起男装跟在老夫身边坐诊,十五岁后她便可以独立处方了,如今十七岁,已有老夫八成功力,放在哪里说都不算是个庸医。这孩子很有学医的天份,我那儿子又不争气,我才会着意培养她,不想却害了她啊。”
  张丰还记得桑希跟她说起的刘秦两家联姻失败的事,知道刘郎中在为女儿被退婚的事而内疚,便没有多问,只是说:“先生舍得让女儿离开家吗?”
  郎中叹道:“唉,舍得,舍得。你若有意就去见见她吧。”嘴里说着舍得,神情中却是万般舍不得的,那种怜惜和无奈,强烈得几乎让张丰嫉妒起来。
  刘宅内,刘蕊手执一卷书坐在敞开的窗子边,那些熟悉的字句尽管一行行一页页地读过去,可是却不曾在脑子留下任何痕迹,她灰心地放下书望向窗外,明媚的阳光下花红柳绿,侍儿在院子里轻快地忙碌着,这样的时候她本该帮着晾晒药材的,可现在她却没了这样的心情,不是已经发誓不嫁了吗?不是早已决定忘记他吗?为什么听说他将要成亲后还会这么难过呢?她真的不想让爹娘为她担心,可任凭她用尽所有的努力也仍然装不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只好一个人躲起来独自神伤。她真过不惯这种无所事事的日子,她觉得如果可以像以前一样在医所里从早忙到晚,自己就不会有时间难过了,可是自从两年前秦家悔婚之后,她就很少去医所了,一开始是她伤心之下赌气不去了,后来受不了呆在家里的无聊再想去医所帮忙时,父亲却不许她再抛头露面了,不过父亲有时候要出诊,她还是要象往常一样扮成小学徒和哥哥一起坐诊,然后由她写出药方,哥哥“检查”一遍,实际上只是装装样子罢了,因为没资格开药方的并不是她而是哥哥,对此她常常暗自得意。如果有她顶着,父亲本来可以轻松一些的,现在她闲在家里,父亲可就忙得多了。她心疼老父,又不耐烦那些琐碎之极的家务事,学了多年的医术刚能帮上父亲的忙就失去了施展的机会,也让她觉得非常不甘心,所以她就想,不如不嫁,一辈子守着爹娘和医所也好,只是,这样的做法爹娘会同意吗?刘蕊心情烦乱地起身,打算找点事情让自己忙碌起来,出了门却见一个医所的伙计领着一个人向这面走来,看见她,伙计躬身为礼道:“师傅让我带这位郎君过来找您。”刘蕊心里有些诧异,但她并非小气拘泥之人,点头打发伙计离开后,便直视张丰问道:“郎君有何见教?”
  张丰打量着面前的女孩,她的面貌不算美,却有着年轻女孩特有的可爱,并有着令人舒服的落落大方的态度,以及大多数女孩所缺乏的知情气质,几乎是立刻的,张丰就喜欢上了她。
  “是这样的,我来你家医所求助,令尊却说他帮不了我,建议我找你试试,或许治得了我这‘疑难杂症’,不知小娘子你可义伸援手?”
  张丰这番话让刘蕊更加疑惑了:有什么病是父亲都治不了而自己却能治呢?不过既然父亲如此说,那就替他看看好了,能不能治看了再说。刘蕊领张丰进屋,两人坐下来,刘蕊搭指号脉,面露惊异,一番仔细的望闻问切,确定张丰身体没有任何病痛之后,才又问道:“你找我究竟何事?”
  “想请你做我的家庭医生。”
  “好。”刘蕊听了张丰的话只考虑了三秒钟便答应了。张丰有些愣,原本她还以为要让一个女孩,而且是个家境不错的妙龄女孩离开父母受雇于人总要费一番口舌的,不然最起码说明一下情况总是要的,哪知竟然如此简单,殊不知这样的机会对刘蕊来说也很难得,既然是父亲让张丰来找自己,说明父亲已经表明了态度,她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再说犹豫不决也不是她的性格。虽然出乎意料,不过张丰喜欢这种状况,因此也不费话,呵呵一笑道:“那好,希望我们相处愉快。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张丰,字无缺,你可以叫我张丰或者无缺。”
  “小女刘蕊。既然以后您是小女的东主,直呼名字似乎不妥,我看还是称您为公子好了,我听说贵府的人都是这样称呼您的。”
  “刘蕊,我很想交你这个朋友,如果你也愿意交我这个朋友的话,我们就互称姓名,不然就随你叫什么好了。”
  闻言刘蕊欣然道:“那我就叫你张丰好了。”
  张丰笑了。“好的。我打算明天就起程去山里了,你怎么样,是和我一起走还是过几天自已去?”
  刘蕊略想了一下道:“我和你一起走。”
  “我们要去的地方虽不很远可也不近呢,你舍得就这样离开爹娘吗?”
  “不舍得。可我还是要去。”
  张丰瞅了瞅刘蕊郁郁寡欢的脸,忽然微笑着说:“刘蕊,我也会看病呢?
  刘蕊诧异:“当真?”
  “当然。刚才你替我诊了脉,现在这也帮你看看好了。据我观察,你中了一种慢性毒,”无视刘蕊怀疑的脸色,张丰继续道:“这种毒叫做相思,是由人体自身产生的。无解药。唯一的办法是用工作、亲情、友情等稀释毒性。这种毒几乎每个人一生中都会中至少一次,三年自解。你看我的诊断准不准确?处方合不合适?”
  刘蕊苦笑笑:“你也知道了?”
  张丰道:“秦咏是我的朋友。”看了看刘蕊的脸色,张丰有些迟疑地问:“你想不想再见见他?如果想的话我可以约他出来。”
  刘蕊迅速抬眼看了张丰一眼,低下头小声道:“那就麻烦你了。”
  张丰怜悯地看了她一眼,问:“你想明见还是暗见?”
  “这种情况下,见面不免尴尬,我只要悄悄看看他就行了。”刘蕊忍着羞涩答道。
  “其实,如果我好好替你化个妆,他未必能够认出你来。”张丰很善解人意地如此提议。
  “你会化妆?”
  “开玩笑!红窗的辛大化妆师听说过没?”张丰笑笑的用大拇指指着自己的鼻尖道:“就是区区在下不才我。”
  刘蕊被张丰的用词和自得的样子逗笑了,说道:“那就有劳大师了。”
  张丰也不耽搁,即刻遣随从约秦咏在张家的茶馆里见面,刘蕊就在邻近的茶座里默默地告别了自己初恋,第二天即收拾心情离开了长安这个伤心地。
  陈援的妻子怀孕了不宜远行,并且张丰想,人家住惯了京城的人未必喜欢跟她去乡下,她呢也不想因为自己而使人家夫妻分居两地,所以便没有要求陈援同行。把京城的产业扔给殷诺夫妇,把看家护院的事情交给陈援,张丰带着拐来的家庭医生,和秋橙精选出来的十个丫头、两大车家当以及来时的护卫,前呼后拥地往乡间“读书”去了。
  原本打算去无情谷的,考虑到裕儿年纪还小,居于深山中未免过于清寂,张丰便和裕儿在山庄住了下来。为了不再受夏天穿棉衣的苦,张丰又去了趟无情谷,跟无情统一口径后,再回来的时候就又成了辛情辛大姑娘,每天上上课,读读书,吹吹笛、画画画,偶尔还下下田,小日子过得非常可心。哪知好景不长,一天京城传来消息说程兴失踪了,张丰非常着急,让无情带人去京城找寻程兴的下落,无情只用了两天时间就查出程兴的失踪和丞相府有关,正准备去营救,程兴已经自己逃了出来。身受欺凌的程兴虽然心有不甘,却也清楚拿鸡蛋去碰石头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而深悉世情的殷诺和熟知暗规则的无情,也都不相信从官府那里可以讨回“公道”这种东西,所以三人不约而同地按下报复的事不提,只让无情带着程兴即刻离开了京城。
  得到程兴脱险的消息后,张丰高兴的同时也想起了自己现在的身份不能见程兴此人,所以让夏绿出面让无悔对山庄所有人下令:不得在程兴面前提起辛情的名字。然后张丰就龟缩在房间不出以避程兴。程兴到达山庄的当日,无情夜访张丰,了解到张丰隐身的真相后,第二天就让人带程兴去了无情谷,解除了张丰的禁足。无情的义气把张丰感动得差点扯着无情的衣袖叫大哥。
  张丰虽然住在偏僻的乡间,却并非闭目塞听,通过信鸽和商队人员带回的信息,她可以及时地了解到外面的情况:七月初苻坚带领着大军浩浩荡荡地出征了,之后陆续传回一些捷报,但年底时却忽然传来大军溃败的消息,接着苻坚回到了长安,可是随他出征的将士却大多没有回来,方暴和郭启也是。方家和郭家的人都很焦心,却仍然抱着希望,听说大军溃退的时候很多人都被冲散了,所以他们也和很多人一样耐心而又焦急地等待着,等待战争结束,等着出征的亲人意外生还。然而事与愿违,战争并没有随着战役的结束而结束,各路领军的将领纷纷自立为王,那些不久前被苻坚征服的小王的王族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复国活动,天下大乱。动乱开始后,果如殷诺和无悔所料,不管其他城市如何激战,乡村如何遭劫,长安一直安如磐石。在无缺山庄遭受两次小股乱兵的骚扰后,张丰被无悔和无情联手赶去了无情谷,张丰清楚自己的斤两,在见识了殷诺和无悔的远见后,也不啰嗦,乖乖地接受安排,躲进无情谷里继续过悠闲的日子去了。
  虽说过着“山中无日月”的日子,张丰也仍是会时常掂记在长安的朋友:方暴和郭启也不知能否死里逃生;方大嫂和郭岱也不知怎样伤心难过呢;秋橙有身孕了,这年头没有产检一说,也不知情况好不好;秦咏成亲后不知过得快不快乐,他的头疼也不知好些没有。当然也会想慕容冲,只是对他的想念却一日淡似一日,这种情况再次证明慕容冲的魅力果然只会在近距离内造成杀伤。到了和慕容冲约定时间,他没有来接她,她也没有去找他,这当然是因为时局太乱。张丰可以猜到他会多么忙,而她既没有做乱世佳人的兴趣,也没有那个胆量,难得心里的想念已经开始淡去,她便也乐得从那个不平等条约中脱身。她很愿意忘却这段情缘,忘记这个邪门的男人。只是这个人却不允许别人忘记他。
  有消息说慕容垂领着手下人马三万余人开回关东老家去了。
  有消息说慕容垂的弟弟慕容泓,仅仅凭临时招募来的几千士兵也自立为王了。由此可知天下该有多乱。
  有消息说慕容冲带着手下投靠了慕容泓。
  有消息说慕容冲的手下合谋杀死了慕容泓,让慕容冲取而代之。
  有消息说慕容冲打了胜仗,占据了阿房城。
  有消息说慕容冲的军队残忍暴虐,令人痛恨。
  有消息说慕容冲领兵逼围长安城。
  有消息说长安城内的前燕皇族密谋杀害苻坚,与慕容冲来个里应外合,事情败露之后,苻坚对鲜卑人的愤怒终于达到顶点,于是下令将长安城里所有鲜卑人不分男女老幼全部杀光。
  有消息说慕容冲已经正式在阿房城称帝了。
  有消息说慕容冲的围困之下,长安发生了严重的饥荒,饿死了许多人。大家非常担心困在城里的人,可是往来的信息却越来越少了,因为来去的信鸽已经越来越难以逃过那些饿狼似的箭手的眼睛。
  有消息说穷途末路的苻坚率数百骑冲出包围奔向五将山,向各州发出救援长安的通告。
  有消息说苻坚姚苌杀死了。
  刚刚送到的消息说,守长安的太子苻宏弃城而逃,殷诺等人即将起程前往山庄。
  想到路上肯定很乱,张丰和无情第一时间派出人手接应。程兴和尹远自告奋勇前去接应,得到许可后就即刻出发了。经过三年的历练,此时尹远和程兴都已是仅次无情的干将了,同时派出他们两个,足见张丰对脱困众人的重视。
  不过张丰的紧张却白费了,因为同样的消息同时送了两份,一份送无情谷,一份送无缺山庄,先收到消息的无悔也立刻派人去接殷诺等人了,等到程兴和尹远出了山再上路,殷诺等人已经被接进了山庄,他二人不知道,一路迎去,快到长安时都没碰到要接的人,两人也大致猜到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既然已经走到这儿了……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加快脚步往长安赶去,进了城,两人在乱成一锅粥的长安城内无暇他顾,直扑相府。
  他们看见的是一座死宅。形态各异的死尸展览着各种各样的悲惨,破碎凌乱的物品无声地诉说着劫掠者的贪婪和粗暴,昔日华美的屋宇变成了阴森森的鬼屋。这里显然已经被非常彻底地洗劫过了,不管他们原本打算作什么,应该都没有机会了吧?对这样的一个地方,他们还能做些什么呢?可是程兴和尹远显然并不死心,程兴开始在各个角落里仔细地搜寻,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被他找出一个密室,可惜里面既没有人也没有金银财宝,恨恨地吐了口唾沫,有些不甘心地放弃了。程兴找到尹远的时候,他正在对着一具尸体发呆,作了几年的朋友,程兴对尹远的事情几乎无所不知,猜到这个死去女子可能就是他那位青梅竹马的表姐,无言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然后问:“看没看到那老贼的尸体?”
  “没有。”尹远答道。
  “看来是被他逃脱了。真可惜。”
  “我们来晚了。”尹远说,脸上仍然殘存着伤心后的迷惘。
  “嗯。我们快走吧。”
  “好。”尹远边答应着边俯身抱起地上的女尸,小心地放进最近屋子,点着屋内的帐幔,看着火势烧起来之后,这才追上程兴准备离去。
  然而他们却被突然涌进来的一群士兵发现了。
  这之前也并非没有人进来,但那些都是抢劫走错了地方的人,见此地显然已经没了油水就马上离开了,即使看见有人在这地方寻寻觅觅也懒得理会。但现在这群人却是奉命清理这座相府的,这里将成为他们上司的府邸,竟然让他们看见有人在这里放火,那还了得!
  所以尹远和程兴倒霉了。
  以他们的能耐,要从这群孬兵手下脱身本来是轻而易举事,可是他们的对手却并非只有这一群,而是有很多群。所以他们很快就被抓住了。如果不是可巧遇到了陈援,他们两个说不定就没命了。
  陈援因为在苻坚屠杀鲜卑人的时候救了慕容垂的幼子慕容柔、孙子慕容盛而被委以重任。而在这次鲜卑人屠杀氐族人的时候,陈援向慕容冲求情,救下了方暴的妻儿。不过也因为他的提醒,让慕容冲起了要挟张丰的主意。当然,陈援并不是故意的。
坏坏妈妈

四年级

Rank: 8Rank: 8

宝宝生日
2008-05-01 
帖子
71 
回复 qwfylily 的帖子

第三十七章 囚徒(二)

  廊下阴影里站着一个人,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的张丰认出是慕容冲,僵了一下,张丰冷淡地向慕容冲行礼,叫道:“陛下。”
  “外面凉,进去吧。”慕容冲说着率先向里面走去,貌似关心的话语因为淡然的语气成为一句不辨情绪的陈述。
  宫人们点亮了一室灯火,然后悄悄退下。
  张丰僵直地站在慕容冲对面,却把脸扭向一边,她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个昔日的朋友和情人,现在的皇帝。慕容冲也深深地沉默着。从陈援那儿知道今天是张裕的生辰,他想看看不能回去给宝贝兄弟庆生,张丰会不会仍然能够做出风轻去淡的样子,不出他所料,张丰果然难过了,让他总算不虚此行。
  如愿以偿地欣赏到张丰痛苦的样子,慕容冲心中却并无快意。相识以来,无论处于被自己追求的优势还是处于被威胁的劣势,张丰或是意气飞扬或是巧妙周旋,从来都是沉着机智而又灵活生动的,他从未见过如今晚般的张丰,如此寂寞,如此消沉,如此的没有生气。其实他之所以生她的气,都只为一个多月以来,张丰的表现让他觉得她并不在意他的感受,也不在意他的惩罚,所以才能若无其事地在这一方狭小的天地中自得其乐,现在见到她这样,他的怒气也就慢慢地消了。良久,见张丰一直不肯开口,他走近张丰,认输地叹了一口气道:“你不是一向都肯委曲求全的吗?这次为什么要这么倔强?”
  张丰终于看了他一眼,随即垂眸道:“因为你不再把我当作朋友了。我没有和皇帝相处的经验,不知道怎么办。”
  听了张丰的话,慕容冲怒笑:“我不把你当作朋友?我不把你当朋友会让你保持现在的身分?会允许你自由进出皇宫?会由着你每天出去会朋友?你知不知道我多想把你藏起来为我一个人所有?可是为了让你高兴,为了和你像以前一样相处,为了让你忘记我是皇帝,——为了想让你做我的朋友,我才没有这么做,可是无缺,你把我当朋友了吗?”
  张丰沉默了一下,坦言道:“我想把你当朋友,可是你不再是我认识的慕容公子了,我无法忽略你的身份,事实上也忽略不了。”
  慕容冲刻意忽略掉张丰后面那句话,柔声说:“对你,我仍然是从前的我,无论如何我总不会伤害你的。你好好留在我身边,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若不喜欢宫规束缚,你仍然可以保持目前的身份,也可以继续管理家中产业,你不喜欢看见别的女人,我令人为你另建一座宫殿,一切都按我们以前说好的,好不好?”
  听着慕容冲柔情的诱哄,张丰的心里一片苦涩,深吸一口气止住嘴唇的颤抖,她轻声问:“我仍是自由的吗?”
  “对,你是自由的,可即使是平常夫妻,做妻子的也要以丈夫为重,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再像以前一样抛头露面,有什么事和我说一声,我会为你安排好一切。”
  原来这就是她的自由,一切果然不再一样。想着这一个多月来所过的日子,想到以后每一天都只有不出去的自由,想到自己就这样被人以爱的名义判了终身监禁而且不容申诉,张丰再也忍不住委曲的眼泪,她哽咽着用颤抖的声音求道:“凤凰,我过不了这样的日子,你放了我吧。”
  “不。这是你答应我的。”慕容冲断然拒绝,然后却温柔地哄了她好久,张丰情知自己逃脱不了牢笼的束缚,终于在深深的无奈和深深的疲倦中睡去了。
  慕容冲深深凝视张丰沾着泪痕的脸,心里默默说道:“本来我是打算给你自由的,可是既然你不肯把心给我,我只有折断你的翅膀了。”
  第二天,张丰的禁足令就被解除了,她可以在宫城之内自由活动,也可以见任何人,可是她反而很少走出自己住的地方,也不再有心情见任何人,成天只是百无聊赖地在床上躺躺,或是在宫女的劝说下视而不见地在某处逛逛,不过虽然沉默的时候很多,但她并没有哭丧着脸对人,仍旧肯和人说笑,只是那笑容里不仅没有了欢快,就连忍耐和坚强都不再有了,所剩的只有勉强而已。见她这样,宫女们想着法儿逗她开心,她也很配合地笑着,可是从她们的神情中她知道自己的表演很糟。慕容冲也经常会来看她,然而他对张丰的不快乐却似乎毫无所觉,只顾一厢情愿地扮演着他秘密情人的角色,企图寻回失去的感觉,若在以往,张丰定会从他的执着中生出些温柔的怜悯之情,可是现在她却觉得有些可笑,因为一切都是那么不自然,看在她眼里就像是演戏一样。他仍然温柔的纠缠她,可是他那张祸国殃民的脸对她却已不再具有杀伤力。其实她现在已经不在意暴露自己是女子的身份了,可是慕容冲仍然让人送来男子的衣衫,他甚至很少再叫她卿卿,张丰有时不由得想他也许并不是因为当初的约定而让她继续扮成男子,很可能他只喜欢自己着男装,或是根本希望自己是个男人。这一切都是那么无趣,让张丰提不起精神来。
  直到有一天,她懒懒地窝在一个背风的角落晒太阳时,偶然回头,不经意看进无悔凝视的眼,看见他来不及隐藏的痛与怜惜,她才想到还有很多“家人”,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关心着她,爱着她,可是因为看不见,自己竟几乎忘记了那些最重要的人。
  “无悔,可是有事找我?”张丰打点起精神问。
  “公子,你仍然不愿走吗?”无悔轻声地问道。
  “对。”张丰微笑着答。
  “既然帮不上公子任何忙,那我打算回山庄去了。公子有什么要嘱咐的吗?”
  “就说我很好,不要挂念。”
  “还有呢?”
  “我房里有几张画是送给裕儿的生日礼物,虽然迟了些,你也带给他吧,就说明年……算了,我还是写封信吧。”
  “还有别的吗?”
  “告诉……不,没有别的了,替我向大家问好就行了。”张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给无悔一个充满信任的微笑:“有你呢,我没什么不放心的。就只是,别让他们为我担心,你也是。”
  无悔面色平静地点头,张丰看见,放心地一笑。接下来两人都没有再说话,静静地相伴走过一段路,张丰进屋去写信,无悔就笔直地站在门外默默地等,张丰出来后,无悔接过张丰递过来的东西,躬身说了声“公子珍重”就快步离开了。
  张丰慢慢走回原来的地方继续晒太阳,她在阳光下闭着眼睛,回想和裕儿相依为命的日子,和无情认识的过程以及相处的片段,想无悔的寡言与程兴的漂亮,谷雨和绿儿含蓄的爱情(他们两个快成亲了,可惜不能参加他们的婚礼了——不不不,应该这样想:这两个可怜的孩子总算逃过了自己的刁难),还有秋橙对郭岱痴情的暗恋,春红对尹远默默的等待,……让这些美好的情节温暖自己的心。
  从牛角尖里退出来,几天之后,随着心情的好转,张丰的思路也渐渐开阔起来,又恢复了从比较轻松的角度想问题的习惯,她这样对自己说:无情谷和无缺山庄比皇宫还小的多呢,自己呆在那里一、两年不动窝也没觉得闷得慌,如果撇开皇宫所代表的意义,它也不过是一处豪华别墅罢了,既然如此何不放轻松些呢?反正发愁又解决不了问题,相反心情轻松了才会思维敏捷,说不定倒能想出个解决问题的好办法。然后她就反思自己为什么会陷入那样的颓丧之中——她觉得那是源于遽然失去的恐慌,就像一个幸福的主妇,平日并认为疼她养他的丈夫有多重要,直到将要失去他时才发觉自己早已不能没有他;又像一个事先被告知中途没有厕所的游人,因为不知道终点在哪里,从而变得格外没有忍耐力。她一直都明白自由的重要性,但从来没有失去过自由的她却只是“明白”而已,算不上“知道”,现在猛然“知道”了,就变得像那个主妇一样惊惶失措起来。在被禁足之初,和无悔一起喝个茶就能安慰她浮躁的心情了,后来即使见不到亲人朋友她也没有颓丧,是因为她心里一直存着被释放的希望,当这个希望变得遥遥无期时,她便像那个游人一样变得格外敏感,从而失去了游玩的兴致,一心只想着自己难受了。“可是那是不对的,辛情,活人总不会让尿憋死的。”她自嘲道。
  张丰渐渐恢复了正常,慕容冲就去得更勤了,张丰了解到他的处境以后,体谅他的难处,也不再责怪他,两人相处得倒也和睦。慕容冲知道张丰希望他做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后,就时常拿一些朝堂上的政务和她讨论,作出个勤政的样子来,每当这时,张丰总是把自己所知所想毫无保留地说出来供他参考,以期可以对他有所帮助,而慕容冲一来觉得她的见解听起来真的很不错,二来喜欢她侃侃而谈的样子,便越来越经常和她讨论那些国计民生的事情。其实这对他来说也是很新鲜的经验——因为他做皇帝以来还从来没有认真想过这些事,现在虽然只是为了张丰高兴才开始考虑,虽然考虑之后仍然得不到实行,却还是让他得到了一种想象中的满足,也让他对未来有了某种美好的期望。何况公事谈累了以后还可以谈谈情,而对他来说挑逗张丰始终是一件有趣的事,因为张丰的态度非常有趣,她有时会毫无理由地羞涩,有时又出人意表地大胆,还有的时候任凭他用尽浑身解数也无法令她动容。正因为和张丰在一起,无论是谈事还是谈情都有着别样的乐趣在,所以他的私人时间几乎全都消磨在张丰身边了。
  这种情况不久就引起了各方人等的不满,首先是受到冷落的宫妃们,继而是手握重兵时刻想着返回故乡的鲜卑贵族们,限于臣子的身份他们不敢对慕容冲过分无礼,可是对张丰就没有可顾忌的了,所以他们打算拿张丰开刀,斩断慕容冲的牵挂,铲除这个拦在他们回乡路上小石头,同时杀鸡给猴看,促使慕容冲早日动身。
  而张丰和慕容冲这两个政治白痴,却仍然沉浸在虚幻的治世之中,完全不知道危险将至。若非慕容柔把有人打算暗害张丰的消息告诉陈援,只怕张丰就那么希里胡涂地被人害死了。
  慕容柔和慕容盛一个是慕容垂的幼子,一个是慕容垂的长孙,而慕容垂是现下关东最强的势力,同时也是得到最多支持的复国者,和最明正言顺的燕帝,也是羁留长安的这帮鲜卑贵族投靠的对象,所以慕容柔和慕容盛此时的地位虽说不上很高,却是倍受礼遇和照顾的,也因此可以了解到这么机密的事。这件事是慕容柔在左将军韩延府上做客时无意中听到的,回去之后他告诉了慕容盛,因他二人在苻坚下令屠杀鲜卑人时曾得到张府的救助,而冒着生命危险救了他两人性命的陈援,虽曾是慕容家的府卫,救他们的时候总归是张丰的侍卫,所以他们总是欠着张丰的一份救命之恩,于是慕容柔就把有人要谋害张丰的事情告诉了陈援,陈援知道后立刻通知了张丰的私卫首领惊蛰,惊蛰是无悔培养的最得力的亲信,无悔走时让他接替自己管理从家里带来的私人侍卫,无悔走时交代有事一定要通知他,如今事情严重,惊蛰更不敢耽搁,立即写好密信绑在信鸽腿上放了出去,为了保险,他接连送出三封一样的密信。做完这件事之后,他立即面见张丰,把事情告诉她,让她多加小心,从张丰那回来后,惊蛰加派了私卫的班次和人数,加强对各种危险的防范。
  张丰听到有人要杀自己时,一阵心惊肉跳,对她来说这还是不曾有过的经验。当天晚上,虽然有慕容冲陪在身边,她仍然吓得难以入眠,她想叫醒他陪自己说会儿话,想到他深夜回来一脸疲倦的样子又不忍心打扰他的酣眠。后来紧张的神经终于累得受不了了,就把值班的任务交给了睡眠。
  快过年了,各种各样的事情都想有个了结,有功的要请功,有过的要诿过,无功的要争功,无过的更要讨赏,谁都想争到更多利益,然后回家去好好过个开心年,当然胸怀大志各位大臣,更加不能因私废公,所以归乡的事更是一议再议,一摧再摧,一谏再谏,慕容冲这辈子简直从来没有这么烦过,加上还要参加各种祭祀,他累得再也没有心情和张丰说那些有的没的。因小命被人掂记而惶恐不安的张丰,面对烦躁愤懑的慕容冲,几次想把自己的事告诉他,几次欲言又止,终于不忍心再增加他的负担,没有说出口。
  陈援把从慕容柔那儿得到的消息传给惊蛰后,也曾打算告诉慕容冲,因想张丰应该会对他说,便没有再多此一举。自从得知张丰有危险,陈援也用了更多的精力留意张丰身边的情况,见慕容冲没有在张丰的身边增加防卫,便猜想张丰并没有把自己的危险告诉他,陈援便想要不要由自己来说,考虑再三,他把这件事告诉了光碌卿宋诚,并询问他这件事要不要告知陛下。
  宋诚考虑了一下说:“既然张公子也没有告诉陛下,想是觉得没有必要。其实让陛下知道了也不过多派人手保护,这方面我会想办法的,所以我想还是不要让陛下担心为好,你说呢?”
  陈援当然是满口答应。
  宋诚是慕容冲的心腹,他比谁都了解慕容冲目前的处境,也知道慕容冲得知有人要对张丰不利一定会追查到底,到时候一个不小心掀起轩然大波,不免使慕容冲本已不妙的处境更加艰难。所以他只是悄悄地把守卫换成最精锐的卫士,严密地保护张丰的安全,却不让慕容冲知道整件事。
  陈援贴身跟了张丰那么久,很清楚张丰的性格,甚至就算说他是了解张丰最深的人也不为过,所以他也清楚张丰并不喜欢皇宫,只是,现在张丰很明显已是慕容冲的人了,就不知张丰舍不舍得离开罢了。而以他对张府情况的了解,他猜想无悔等人得知张丰的处境后一定会想办法尽快把张丰救走,而自己也势必难以置身事外,所以,他才事先做点铺垫。果然,消息传出之后的第四日,无悔就带人来到了长安。当晚,无悔约见陈援,要求他帮助自己救出张丰,陈援爽快地答应下来。
  陈援是个有恩必报的汉子,只因曾为世子府的护卫,与慕容家有主仆之谊,便冒着极大的危险救了慕容柔和慕容盛,而张丰之于陈援更非只是主仆那么简单的。自张丰在世子府认出陈援,他本是做好了被灭口的准备的,可是张丰却选择了信任他、善待他,把他留在身边不说,还放心地把自己的安危交到他手里,对陈援来说这就不只是拣回一条命而已,他觉得张丰对他有知遇之恩;而且,如果不是张丰把他从世子府要出来,那次屠杀他和他的家人势必会受到诛连,他别说救人了,只怕自救尚且不及,所以张丰实际上已救了他命;而在他保护慕容柔和慕容盛离开长安后,他的妻儿也是因托庇于张府才能平安地存活下来,否则像这样柔弱的妇孺,不被人欺凌残害也会活活饿死,照顾他妻儿的虽然是殷诺,但他却知道,傲雪园的存粮却是张丰早就准备下的,若没有那些秘密屯积的粮食,他的妻儿又如何得以活命呢。张丰对他有如此大恩,她有难时,他又怎么能够袖手旁观呢?
  这次为了营救张丰,无情谷和无缺山庄可谓精英尽出,不仅无情,无悔,尹远,程兴全来了,另外还有近两百名好手也被带了出来,有一些进了城,更多的人却在城外活动。无情、无悔和陈援等人商定了行动方案后,一众人等就分别行动起来。
坏坏妈妈

四年级

Rank: 8Rank: 8

宝宝生日
2008-05-01 
帖子
71 
回复 qwfylily 的帖子

第三十九章 失去

  十二月二十四的晚上无悔不在城中。他是在城门关闭之前离开的,他骑着马沿着商定的撤退路线检查了几个接应点,这些接应点有的是地印子,有的是就着压弯的树枝做成的雪窝棚,有的地方有马,有的地方没马,地点都事先告知了营救人员,他们从城里出来后有需要可以去接应点寻求帮助,不需要帮助的就径自离开,把他们留给后边的人。无悔检查了前四个点之后,在第五个接应点停下来等候消息。前四个点都在长安到无缺山庄的路上,从第五个点起才是通往目的地的去的一条隐秘的小路,这样的安排是为了造成一个假相,让人相信张丰是被救去了无缺山庄,而实际上他们去的却是另一个地方。
  第五个点是所有接应点中最大的一个,也是无悔的临时指挥所和集合地点,设在一个猎户的家里,这里的主人是张家某个奴婢的“家属”,因感念张家的恩德,所以肯冒险帮助张家的人行此“不法”之事。
  子时过后,陆续有从长安脱身的救援人员回到第五个接应点,他们有的求助于接应人员,有的直接抄小路来到这里,从他们所说的情况来看,张丰和无情应该早就回来了才对,他们这么久还没回来,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无悔回到第四个点探查情况。他到那里的时候正有一个救援人员刚刚到达不久,他的手臂受了伤,接应人员正在替他包扎。他们也没有张丰的和无情的消息。
  “我带你回去,让刘大夫让帮你治下伤。你们两继续留守,天亮还没有消息就回去吧。”无悔对接应点里的人说。他没有再往前走,因为前三个接应点已经确定没有人了:第一个接应点的人下落不明,另两个点的人已经经过了集合点,然后沿着撤退路线进山了。无悔没有任何线索,虽然焦急他也只有回到集合点继续等候。
  等到第二天下午,就在无悔急得浑身都要冒烟的时候,傍晚时一个受伤的接应者爬到了集合点附近,被发现他的人带到了无悔面前。这个叫大雪的接应者正是掩护张丰引走追兵的两个人中的一个,他们为了不让追兵发现马上的人不是张丰,在被追上之前弃马逃进路边的山林,结果其中一个被搜到抓了起来,另一个虽然侥幸逃脱却被流箭伤了腿,用了一天一夜才回到这里,几十上百里的山路,也不知他是怎么走完的,反正被人发现的时候他不是在用两只或三只脚在走,而是正艰难地向前爬行。他很虚弱,可是仍然第一时间说出了大家急切想了解的情况。他说:“总管放心,惊蛩应该不会说出队长和公子的行踪,只要他不说,那些人就会在追上我们的地方漫山遍野地搜,那他们就什么也找不到。我们和队长分手的时候队长带着公子进了磨子山,估计是去了陋居,他们一定会没事的。”听他说话就知道大雪是无情的手下,只有他们才会称无情为队长而叫无悔为总管,如果是无悔的人则会称无情为谷主,而叫无悔为队长。这种叫法很乱,可是他们却坚持这种称呼不肯改变,说是习惯了。
  说完自己知道的情况后,眼看不支的大雪居然不忘向给他治伤的刘敏撒娇说:“我好疼。”不过这时候没有理会他的宝样,连刘敏都没有时间理他,处理完他的伤口之后就匆匆忙忙地跟着无悔连夜出发了。
  惊蛩是无悔的手下,无悔对他的忠诚和品性很有信心,所以并不担心他会出卖张丰,但张丰和无情久久未归,仍然让无悔担心极了。但他们虽然在第一时间去了陋居,他们之中却没有知道密室的存在,所以没能立即找到张丰和无情。因为在清溪谷发现杂乱密集的脚印,显示这个地方曾被搜索过,便认为张丰两人不可能仍然在陋居。他们又去了郭家的空宅仔细寻找,也没有发现无情和张丰的踪迹,天快亮时他们开始隐入山林,在陋居四周的山里搜索,同时放出信鸽在这一带不停盘旋,希望早点找到张丰和无情。
  山间小路在夜里尤其难行,若非附近没有通往接应点的小路,即便路途远些,无情也会带着张丰直接去往目的地,而不是就近去往陋居。可是夜间在无路的山地行走实在是太危险了,尤其是雪天,积雪下更不知隐藏着多少未知的陷井,让无情不敢去冒这个险。
  一路颠簸,将近陋居时,张丰才认出身之所处,问:“我们要去陋居吗?”
  “嗯,我们先去那里暂避一时。”
  到了陋居,无情在马身上狠抽一鞭,马儿跑开后无情率先向密室的洞口的爬去,张丰随后进去并掩好洞门,回身时洞内已是一片黑暗,她摸到无情身边坐下,在封闭的空间里闻到他身上浓重的血腥气,心里感觉到强烈的不安。
  “你受伤了吗?”她听到自己微颤的声音问着无情。
  “嗯,一点小伤。”无情懒懒地应道。
  张丰却听出他声音里的虚弱,急问:“你有火吗?我帮你把伤口包扎一下。”
  无情她一会没有出声,张丰急得又问了一遍,无情的身子才动了动,摸索了几下后就见火光一闪,张丰看见他手里拿着一枝点着的蜡烛,无心问他蜡烛是哪来的,急急查看他身上的伤处,无情唇角微翘,随手把蜡烛底部的竹签插到地上,静静地靠在洞壁上任由张丰在自己身上上下其手。
  从黑色的衣袍上看不出血迹,张丰动手解开无情的腰带褪去外袍,这才看见殷红的血染在茧黄色的线衣上,已经浸透了整个胸腹之间,张丰倒吸了一口冷气,眼泪立刻涌出来模糊了视线,无情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伸手抹去张丰的泪水,懒懒的说道:“上次看到我受伤你可没哭,那时候你才十三岁。”
  张丰没有回嘴,她抬袖擦掉眼泪,掀开无情的衣服,看到胸腹间一道触目的刀伤,血,仍在从哪里不断地流出。
  “给我伤药。”张丰一边用力撕扯自己干净的中衣,一边对无情低叫。
  无情把一个小小的瓷瓶递到她的手上,张丰拔开盖子,把所有药粉全部撒在伤口上,随即用布条缠紧,然后撕下更多的布条一层层缠上去,直到把一件中衣撕成露脐装才罢。张丰一边替无情裹伤,一边低声骂道:“受了伤为什么不早说,你这个样子是要找死吗?”一边骂着一边却又流下泪来,无情对她的骂和她的泪听而不闻视而不见似的,只是挂着懒懒的笑看着她,不时调侃一句“春光外泄了”或是“凶女子,当心嫁不出去。”等语,而张丰也一样不理他,包扎、骂人、流泪,只管忙自己的。
  包好伤口之后,张丰试了试无情的额头,绝望地发现他在发烧,她强压心中的恐慌,解下自己的斗蓬披在无情的身上,又用手帕包了雪放在他的额上,扶他躺下后,自己也紧贴着他的后背躺下来,一手穿过的颈窝,一手搭上他的肩膀,这样做既是为了固定住冷敷的巾帕,同时也为了温暖他因失血而畏寒的身体。
  无情顺从地由着张丰折腾,不言也不动,直到张丰觉得满意,抱着他不再动弹了,他才有些幽怨地开口说道:“看你的样子,莫不是真把自己当成男子了吗?还是说你根本没有把我当成男人,如此的不避嫌疑?”
  “我们是好兄弟。兄弟姐妹之间,性别当然可以忽略不计,想那么多干什么?”
  “你倒看得开,不过却让我失望了,本来我还打算借由这件事让你嫁给我呢。”无情半真半假地抱怨道。
  张丰却毫不在意地说:“想娶我?你直说呀,我这正愁嫁不出去呢。”
  “说定了。”无情微弱的声音说。
  “嗯。”张丰知道他伤后精神不济,便不再和他说话,两人静静相拥,互相用体温取着暖,无情很快就睡着了,张丰其实也很累了,先还一直强撑着,后来也不知不觉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张丰感觉手臂冰凉一片,原来是雪水被无情额头的温度化开后洇湿了张丰的袖子。张丰抬手摸了摸无情的额头,仍然是烧的,一边暗暗埋怨自己贪睡,一边连忙起身把洞门推开一线向外望了望。外面天已经亮了,张丰借着微弱的天光仔细打量了一下洞内,看见最里面的角落里有一包东西,她打开看了看,发现里边有几支蜡烛,一段火折子,一套半旧的“夜行衣”,张丰想起这里一直是无情的临时落脚点,她又摸索了一阵,找到一个半埋在土里的小陶罐,打开盖子向里面一掏,居然是一些炒熟的豆子,张丰喜出望外,回身摇了摇无情,叫道:“无情,醒一醒,起来吃点东西。”
  叫了几遍,却只得到两声无意识的“嗯”声,张丰吓坏了,拖着刚睡醒后冷得哆嗦的身子爬到洞口,在外面抓了一大雪包在帕子里重新敷在无情的额头上,然后跪坐在无情身边想:还应该做什么呢?自己还能为他做些什么?看到他干裂的嘴唇,张丰又爬到洞口挖了一些雪堆放在洞门边,往嘴里塞了一口雪,含化暖温之后小心地渡进他的嘴里,喂了几口水后,她想了想又嚼了几口炒豆喂他吃,吃完之后便想不出还有什么可做的了,只好坐在一旁呆呆地守着他。她感觉到肚子疼,以为是着了凉的缘故也没有放在心上。上午有一批官兵来陋居搜索,翻了一阵后没什么发现也就走了。呆坐间张丰想到自己身上还有一只鸽哨,便在冷敷、喂食、发呆之外不时打开洞门吹一阵哨子。一天过去,信鸽没有招来,无情的烧也没退,只在下午时醒过来一下,说了几句话便又昏睡过去了。
  如此又熬了一夜,天亮时张丰再也坐不下去了,她不能就这样看着无情死,她要出去求救。张丰首先来到陋居,那里已经没有人住了,昨天又遭到一番粗暴的抄检,里里外外更是没有任何有用的东西了,厨房里也只剩一个空灶和一些碎柴,连一个完整的瓦罐都没有。张丰想起另一个密室里还有一些东西,便爬到贮藏室里掀开掩藏着洞口进去,倒空一只盛着麦子的陶罐,抓了一些麦粒,又拿了一只陶碗,上来后张丰把麦粒捣碎,放在陶罐里煮了一些麦粥,大摇大摆地提着回到原来的洞里。喂无情吃了半碗稀粥后,她自己也趁热吃了一些,然后就等着搜捕她的人再次出现。
  郭家坪没有郎中,郭岱一家又已经搬走了,村子里只剩下一些老幼妇孺,没有人可以帮她,所以等着被官兵带走是最简单快捷的方法。再等一会儿,如果官兵不来她就只好独自跑出去求救,可是这个办法不能保证自己和无情一起被带回长安,所以最好还是被搜捕自己的人抓到,那样自己才有机会求慕容冲救无情的命。当然,最好还是被自己人救到山里。所以她又对着外面的天空不死心地吹起了鸽哨。
  许是半碗热粥给无情提供了关键的能量,在张丰吹完哨子回身的时候,她惊喜地发现无情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张丰喜极而泣。
  “你真爱哭。”无情用低哑虚弱的声音嘲笑她。
  “你再吃点粥吧,趁还没有冷。你就因为刚刚吃了粥才好起来的。”张丰有些语无伦次地劝说着。
  “哪来的粥?”
  “我出去煮的,在陋居那边。”
  “你太莽撞了,会被人发现的。脚印扫平了没有?”
  “没有。我不打算躲了,让他们把我抓回去好了,慕容冲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你疯了吗?好容易逃出来了,你又要自投罗网,那我们之前做的一切不是完全多余吗?你要是舍不得离开慕容冲,早说啊。”无情气急,赌气说完便不再看她。
  张丰急忙安抚道:“你别急,你别急,我是担心你啊,你的伤再不治会有危险的,你一直昏迷不醒,我不能这就这么看着什么也不做啊,我又不愿离开你,等着一起被他们抓走是最快的办法了,你的伤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你这个笨蛋,如果找来的不是慕容冲的人呢?你没忘记有不少人等着要你的命吧?落到他们手里,我们两个都只有死路一条。就算是慕容冲的人,你真的有把握他们一定会把你交给慕容冲而不是悄悄地结果了你吗?就算他们真的把我们两个都带回长安,你可能会没事,但慕容冲绝对会让我合情合理地死掉。”无情喘息了几下,缓过一口气之后又说:“你也算是个聪明人,为什么有的时候会那么笨。快去把外面的脚印扫平,安心地坐在这里等,无悔一定会找到我们的。”
  张丰傻眼地听着无情的训诫,然后听话地出去抹平了痕迹。回来时无情已经又睡了,张丰轻轻叫了两声,见他没有反应,知道刚才说话耗尽了他的精力,让他又昏睡过去了,可是那些粥再不吃会彻底冷掉的,自己又不能再出去热,还是应该趁热多吃点才好。所以她从陶罐里再倒出一碗粥,照一向的法子去喂无情,喂得几口,她感觉到自己的嘴唇被人舔吮,张丰慌得猛一挺身,看到无情已经睁开了眼睛,正满眼笑意地看着她,他的眼睛亮晶晶的,不见一丝高烧中的迷蒙,唇角也虚弱地上挑着,无赖地对张丰说道:“我还没吃饱。”
  张丰的脸腾一下红了,若在平时,她一定会跳起来踹他几脚狠的,还要奉上一大堆的刻薄话,可他现在是伤员,张丰不能对他动粗,只好起身走到洞口,敞开半扇洞门对着外面猛吹鸽哨。意外的,一只鸽子精灵般轻盈地穿过窄小的洞门落到张丰的肩上,张丰立刻激动得忘记了尴尬,回身对无情说:“你看,我们有救了。”
  只不过片刻的功夫,无情却已经虚弱得无法再回张丰一个字,他亮晶晶的眼睛也已经变得毫无神彩,张丰压下心里巨大的恐慌,逼迫自己先做最有意义的事,她抖着手写下“陋居对面密室无情伤重”几个字,绑在信鸽的腿上,扬手放飞后,才任由自己扑向无情。
  面对无情眼里生命之光飘摇欲灭,张丰慌乱得口不择言,她小心地捧住他用头对他低喊:“你不要死,你不要死,你再坚持一下就会没事的,上一次,也是在这里,你也是受了很重的伤,流了很多血,发烧昏迷,你都好起来了,这一次一定也能好的,一定能好的。”可是无情的眼睛一动也不会动了,张丰崩溃地喊道:“你喜欢我不是吗?求你醒过来,只要你不死,我就嫁给你,好不好?好不好?求你别死!”
  不管她再说什么,无情再也没有任何反应,他闭上了眼睛,连一个眼神也再给她,张丰急忙放平他的身体,进行人工呼吸,可是直到精疲力竭,无情也没有醒来,张丰绝望地昏倒在无情身旁,身下殷红的鲜血染湿袍角。

‹ 上一主题|下一主题
发书:《无缺》(修改版) 作者:浅斟慢酌
快速回复

广东省通信管理局互联网清理整顿  增值电信业务经营许可证:粤B2-20220217粤ICP备09174648号粤网安备案号:4406043011548公安机关备案号:44010602000101Copyright 2004-2017 盛成科技 All Right Reserved版权所有    版权保护投诉指引

互联网药品信息服务资格证书 电子营业执照 网络文化经营许可证粤网文[2016]7051-1702号

违法和不良信息/涉未成年人有害信息举报电话:020-85505893/18122325185 举报邮箱:kf@mama.cn 涉未成年人有害信息举报专区 中国互联网不良信息举报中心
网络内容从业人员违法违规行为举报:kf@mama.cn

回顶部